其實很簡單,其實很自然。兩個人的愛由兩人分擔,其實並不難。是你太悲觀,隔著一道牆,不跟誰分享。不想讓你為難,你不再需要給我個答案。我想你是愛我的,我猜你也舍不得。但是怎麼說,總覺得我們之間留了太多空白格。
—— 空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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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璟坐在地上休息了好些時候,看見不遠處的工地上,燈光明明暗暗。她正打算站起來,突然前方幾米處走出來一個女人,往地上倒了一盆水。那女人抬頭的瞬間,看見言璟,“啊”的尖叫了起來。言璟急急忙忙地起身,腳卻突然抽了一下筋,右腳往右邊歪,差點摔了一跤。前天的舊傷口還沒好透,加上晚上跑了很遠的路,現在又崴了,她開始感覺劇烈的疼痛。
倒水的女人走了過來,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問:“妹子,這大晚上的,你在我們工地做什麼?”
言璟忍著疼痛,走近了幾步,說:“我迷路了,跑到這邊來的。”說話時,她把右腳懸了起來。
對麵的女人看她腳傷了,好心地走過來扶她,說:“這一帶才剛剛開發,人煙稀少,車也是見不到的。看你這樣子,是不是腳給崴了?”
言璟苦笑一下,“謝謝大姐。腳前天被一電動車撞了,今天跑了那麼久,好像又拉傷了。”
女人扶著她往工地上走,繼續問:“你怎麼大晚上的跑這邊來啊,是不是碰到什麼事了?”
“晚上被同學騙去酒吧,結果遇到個神經病男人,差點把我關在房間裏。我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唉。”知道是林暄公司下麵的人,言璟心情放鬆了許多。於是,向第一次見麵的人,吐露了自己的遭遇。
“天,女孩子在外,還是要謹慎點啊。”女人把她扶到了第一間房間,又讓她在門口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言璟環視了簡陋但幹淨的房間,說:“大姐,你叫什麼名啊?我叫言璟。”
“我叫王細風,你叫我風姐就好了。”女人的普通話不太標準,聽起來很像“王熙鳳”。
言璟腦子裏迅速閃過鄧婕版的“王熙鳳”,除了爽利勁相似,沒有什麼共同點。她迷糊地問:“大姐,你這名字是從紅樓夢裏搬來的嗎?”
風姐一開始還不明白,想了一會才懂意思,笑著說:“不是啦,是粗細的細,刮風的風。”
言璟“哦”了一聲,接著問:“風姐,你在這工地上是做什麼的呢?”
風姐也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還給她倒了一杯開水,說:“我本來在家裏務農,順便看著孩子讀書。我老公一個人在工地上做事。有一回,他不小心摔了腿,他們公司的總經理人特別好,不但給我們報銷了醫藥費,還把我從鄉下接了過來。現在,是他要開酒店,這不我老公和我就來這邊做事了,我給工人們做做飯。”
言璟明白風姐口中的總經理就是林暄,聽到外人誇讚他,心裏很是驕傲,接著關心地問:“那姐夫的腳好了嗎?”
“上半年傷的,現在早好了。我老公現在還升官了,當了個小管事的。他現在在後麵,跟其他兄弟喝點小酒。再過個把小時就得回來了,明天還得上工呢。”
“大姐,那我不能在這久待了。我還是早點回去吧。”言璟說著,就扶著椅子站了起來。
風姐撐住她,說:“你這妹子,別急。我先幫你上上藥,等腳好一點再說。讓他今天跟別的兄弟擠一擠,沒有關係的。”
言璟坐回了椅子,微笑說:”大姐,你人真好,也不怕我是個壞人。”
“說什麼呢,出門在外,誰都有難處。再說了,你也沒當我是壞人啊。敢跟我進這房間,就說明你信得過風姐我。”
言璟在心裏笑:我是信得過林暄呀。衝著風姐傻笑,說:“大姐,你再跟我說說你們那總經理唄,聽起來是個好人。”
“哎呀,說到咱們林總,真是。”風姐停頓了一下,言璟睜大著眼睛等她說下文。
“不知道誰家的姑娘有那麼好命,嫁給我們林總啊。你知道不,林總老家在Y城,他念著同鄉情誼,我們這工地上招的全是Y城小夥啊。我本來也不知道,這不給他們做飯嘛。那些個孩子都特能吃辣,口味也重,能吃鹹。我就納悶了,就問‘哎,你們哪的啊,那麼能吃辣椒。’這才知道,全是Y城人。你看我們林總,多有情義。”
言璟噗呲笑了,“我倒覺得,你們林總挺傻的。他也不怕,那些人仗著自己和他有同鄉關係,不認真做事。”
“大多數心地還是很好的,看林總對他們不薄,心裏感恩,做事也認真。而且,林總一向賞罰分明,出了差錯,照樣罰。再說了,衝著一天幾百塊的工資,那些孩子還不好好做工?”
“這麼高的工資!”
“其實還好啦,這幾年,在我們那農村建棟房子,給人做工,一天都將近兩百了。主要是會這手藝的,越來越少了。”風姐笑她大驚小怪。
“大姐,要不我今天在這休息一晚,明天等我腳好了,幫你做飯,怎麼樣?”
“妹子,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會做飯嗎?”
“不瞞大姐,我也是Y城人。我做的飯菜,一定對他們的口味。”
“哎呀,這敢情好。聊了這麼久,還沒給你擦藥呢。”風姐跑到床底下,找到了醫藥箱,又翻出了醫用棉花和跌打藥。風姐把她的右腳擱在自己腿上,輕柔地幫她按摩起來。
風姐丈夫李軍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見這情景,納悶地問:“欸,哪來的妹子啊?”
言璟對他微笑,說:“大哥,我晚上迷路了,在你們這門口崴了腳。大姐好心,就把我扶進來了。你看,現在還給我擦藥呢。”
李軍看她微笑的模樣,覺得很麵熟,但想了很久,還是沒想到是誰,隻好作罷。跟他老婆說了一聲,就自個去洗澡了。
言璟在風姐這簡單洗漱了,就爬上了床。睡前,她還在感歎這一天,真是不平凡。
早上六點多,言璟爬了起來,感覺腳已經不疼了,稍有一些酸。她穿好自己的帆布鞋,走到門外。風姐正在淘米煮飯,言璟跑過去,問:“大姐,他們早上也吃飯嗎?”
“吃飯有能量啊,不容易餓。”
“可是,大早上起來就吃飯,肯定吃不下多少啊。風姐,你這還有剩飯嗎?”
“有一些,我就是怕不夠,才再煮的。”
“那好,我給他們做泡飯,再放點雞蛋進去,煮的濃稠一些就好。你這有沒有糯米粉或者麵粉?”
“糯米粉昨天剛買了一大包。”
“正好,我給他們做點湯圓。挺簡單的,放點糖水就能吃了。”
言璟利索地幹起活來,一個小時後,所有早餐都準備齊全,放到了外麵的長桌上。工人們起床後,陸陸續續走到這邊來吃早餐。看見言璟梳了個丸子頭,清清爽爽的模樣,眼前一亮,衝著風姐問:“嫂子,這小姑娘哪裏來的?”
風姐剛脫下圍裙,笑著走過來說:“我撿回來的,厲害吧?”
小夥們笑了開來,說:“嫂子,你以為你是董永,還能撿七仙女回家呢。”
“你們還不信了撒,來,妹子,說說怎麼來這的。”風姐把言璟扯了過來。
言璟用家鄉話打了招呼,“我昨天傷到腳,是風姐把我帶回來的。大家好,我是你們老鄉。”
聽到她說的話,所有人興奮了起來,喊:“果然咱Y城自古就出美女啊。”
李軍也從人群裏走了過來,看到桌子上的早餐,問:“妹子,這都是你做的?”
“是啊,大哥你嚐嚐好不好吃。”
所有人入了座,李軍看著幹活幹的一臉通紅的言璟,更覺得眼熟了。吃飯的時候,還心不在焉的,一直在思考。早飯過後,言璟又幫著風姐洗了碗筷。上午九點半,送菜的人騎著輛人力三輪車來了。她們接下菜後,又忙了起來。
言璟仔細看了看菜,有豬蹄、豬肉、上海青、番茄、活魚、茄子、香芹和辣椒。她主動要求做燒豬蹄和糯米丸子。跑到廚房裏,找到一瓶老幹媽,她特別開心,對風姐說:“姐,這個東西燒豬蹄,可香辣了。他們一定喜歡。”
風姐放手讓她去做,她也不扭捏,拿起四個大豬蹄,就放到火上燒了豬毛。接著,她拿到廚房洗幹淨,在砧板上切了小塊。然後,端了一個大鋁鍋加水煮沸,把豬蹄倒下去焯水,再打去了浮沫。最後,她撈起豬蹄放到涼水下衝洗幹淨,又放回剛才的水裏去浸。這個時間,她把幾斤的豬肉洗幹淨,放到另一塊砧板上去剁肉餡,一邊加了些蔥薑末進去。肉餡剁好後,她把剛才浸的豬蹄,重新開火去燉。
同時,取了糯米放到水裏去泡,這需要二十分鍾,她則把剁好的肉餡做成丸子,每做一個,中間按一個窩放入鹹鴨蛋白。等到所有的肉丸做好,糯米也泡開了,就可以裹上,上鍋蒸了。中火蒸上半個小時,就熟了。
她換了個炒鍋上去,油熱後放入老幹媽辣醬,再放入燉好的豬蹄去炒,一邊加入風姐洗好的香芹。這個菜出鍋後,她又炒了青菜,打了個番茄湯。
像是聞到這邊飯菜的香味,工人們比平時早了一些下工。言璟立刻把菜分到每個人的飯盒裏,大家迅速地湧進來搶菜。雖然頭上已經滴落汗水,她卻展露了滿足的笑,溫柔地注視著他們。
李軍看見她的眼神,終於想起來是誰了。有一回,林暄去公司的一個住宅區工地,不小心把錢包掉在地上。李軍路過的時候,碰巧踩到了它的邊角,就撿起來看。裏麵有一張言璟站在村口微笑的照片,雖然她常說那照片笑得很傻,李軍卻覺得小姑娘的眼神格外溫柔。林暄找不到錢包,又返回到工地去問。李軍看到他焦急的神情,趕緊跑上去遞給他。他打開錢包,看見照片還在,鬆了一口氣,向李軍說了很多感謝的話。所以,這照片裏的人,給李軍留下了些印象。
李軍把自己老婆拉了過來,問:“你知道這妹子是哪人嗎?叫什麼名啊?”
“她說叫言璟,也是Y城的。有什麼問題嗎?”
“她昨天是怎麼來的?”
“說是從什麼地方逃出來,跑得太急,迷了路。我看她腳崴了,就扶她進來坐坐。”
“哎呀,這姑娘好像是林總什麼人,可能還是特別重要的人。別是出了什麼大事,我得趕緊給林總打個電話。”
“誒,你怎麼知道她跟林總有關係?”
“別問緣由了,我先去聯係林總。”李軍跑到廚房外麵,找了個安靜的地,給林暄打電話。
林暄恰好從餐廳裏跑出來,準備去城北找言璟。聽到他在電話裏講的事,很是驚慌,很快往這裏過來了。
他過來時,言璟正眉眼溫順地站在一旁,看工人們吃飯。仿佛昨夜沒有經曆過什麼特別的事,仿佛一切平靜安和。
林暄心上的弦終於鬆了一些,站在幾米外,喊她:“小璟。”
言璟轉身,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看見他時,冷了下來。
林暄走近她,去牽她的手。她把手背在身後,不給他牽,臉也偏向另一側。
林暄望見她脖子上有淡紅色的勒痕,雙眼冒怒氣,扯過她來。力道大了一些,言璟趔趄了一下。看到他發怒的神情,她突然感到委屈了。做了一上午的事,剛充實的心,又黯淡了許多。她癟著嘴,眼淚一粒粒地落了下來,控訴他:“你來幹什麼?你不是有那個叫阮夢雲的麼,她天天都給你做飯,你吃得多開心啊。我在外麵受了什麼苦,遭了什麼罪,你關心嗎?現在,你急什麼急啊,還用那麼大力扯我。”
林暄最見不得她哭,心都要碎了,走近一步,用手給她擦去眼淚,說:“我昨天晚上給你打了一夜的電話,你都沒回我。我怕你是出去玩了,沒看見我的電話。我就一直等,等到淩晨才睡下。我中午跑回家,看你也不在,正擔心著你。我媽卻說,你跟一個男孩子去相親了,還想考慮他的求婚。我都快急死了,就開車往城北來,準備一家家餐廳找你。幸虧,李軍大哥認出你來了,剛才給我打了電話。”
“你昨天晚上擔心我,你前幾天哪去了。你還說不會讓我等太久,你看你,根本就沒想什麼辦法。我呢,天天被姑姑逼著去相親!你哪裏曉得,自從姑姑出院後,我都遇到些什麼人。哎,算了,是我自己傻,輕易信人,才差點把自己給賣了。”言璟扭過頭去,不看林暄。
林暄心疼,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把她轉到麵前來,“對不起,是我的錯,你不要把怨氣埋在自己心裏。別人傷了你,我比誰都心疼,你打我吧。”他抓住言璟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敲,力度越來越大。
言璟歎了口氣,把手縮了回去,指了指旁邊吃飯的人,說:“進去說吧,在這裏讓大家看笑話麼?”
李軍兩夫妻看到他們的互動,已經張大了嘴巴,一動不動。那些工人,也抬起了頭,觀察了他們半天。
林暄這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抓緊了言璟的手,往風姐的房間裏走。進去後,就關上了門。言璟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林暄到她麵前蹲下,輕輕撫摸她的手,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言璟苦笑著說:“上個禮拜天,姑姑要我去陪王卓逸吃飯。我倆產生了爭執,我跑了出來,又被他拉回了車裏,還被強吻了。”
林暄臉色黑了下來,問:“後來怎麼樣?”
“我逃出來了唄,哭著跑回家的。姑父說會幫我報仇,然後我自己在周一那天,也教訓了他。出了這事,姑姑還不死心,又讓我去相親。然後就認識了萬欽大哥。他人很不錯,對我也很好。可惜,哎。”言璟想說“可惜,我隻愛你。”話未說出口,用手抹了下眼睛。
林暄聽見她誇另一個男人,急了,趕緊問:“你不會真的答應他了吧?”
“我昨天晚上就在這裏,今天一天沒出去!我去哪裏答應他啊?”言璟斜了他一眼。
“哦,那你怎麼會到這裏來的?”林暄聽見她音量提高,趕緊放柔了語調。
“姑姑叫我去給萬欽送飯菜,還要我陪他上晚班。我送了東西後,不想陪他。剛準備走,我室友田玲就打電話過來了。她約我去音樂酒吧,我拗不過,隻好去了。結果,碰到個神經病猥瑣男,把我困在黑暗的房間裏,又是抱著我裝可憐,又是壓著我,還掐我脖子。到後來,還要脫我褲子看。還好,田玲開了門,我就逃出去了。一路跑,一路跑,跑到這兒了。幸虧風姐善良,把我收留了。我今天才想起來,手機和包丟在那個酒吧房間裏。太可怕了,我不想再回去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