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會有一天，沒人與我合唱。
至少在我的心中還有個尚未崩壞的地方，孩子一樣，不肯腐爛的土壤。——
五月天 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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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林暄就爬起來給言璟和雨菲做早餐。他正生好了柴火，在煮泡飯，文龍就跑到學校來了。看他一個人在房間外麵，文龍特別好奇地問：“老師，言老師呢？”
“還在睡呢，你吃早飯了沒？跟我們一塊吃吧。”林暄手上的活沒停，抬頭問他。
“沒吃哦，我奶奶早早的就去趕集了。她今年曬了很多紅薯幹，縣城裏好多人家會開車到鄉裏來買。”文龍接過林暄給他的小凳子，坐了下來。
“這些紅薯幹多少錢一斤啊？”
文龍嘟起嘴巴，轉了轉嘴，然後翹到一邊，思考了一會，才說：“兩塊錢一斤，奶奶今天擔了五十斤去。”
泡飯已經快煮好了，林暄最好加了雞蛋進去，停下手後，整個人對著文龍講話，“從種植到收獲，從洗淨到曬幹，有多少的功夫在裏頭。你看，這邊湖區風也大，最低溫度已經到零下兩三度了，你奶奶是真辛苦。她就你這麼一個孫子，一個親人。你是她最後的依靠了，所以啊，你要好好地長大，她心裏才會覺得，做這些辛苦事能得到回報。她與你相依為命12年，她愛嘮叨，會刻薄，但是她也沒有放棄你，還一直養你長大，供你讀書。文龍，你要知道，她其實是愛你的。”
文龍咬著下唇，一直沒說話，眼睛裏逐漸有了濕意，最後抬頭說：“沒有人這麼告訴過我，包括我奶奶。大家都把我的出生當笑話，他們說爸爸是被我嚇死的。他們還指著我的臉說，我生來是閻王像，所以才能嚇死我爸爸。”
林暄把長腿伸直，故作認真地觀看，上下掃了掃文龍，笑著說：“我怎麼沒被嚇死，敢情我是玉皇大帝，才不怕閻王爺啊。哈哈，我看你就是瘦了點，臉尖了一些，眼睛有些無神，最多像孫猴子。他心善，老百姓還是要叫他菩薩的。”
文龍的手一直拍打著膝蓋，聽了林暄的話傻住了，一動不動，“我知道自己喜歡動，又不愛吃飯，所以才這麼瘦。奶奶看我不寫作業也不吃飯，就會罵我。她越罵，我就越不想聽她說話。坐不住，好煩，就跑出去咯。可是，不管在哪，他們都會叫我‘那個嚇死爹的伢子’。”說到後麵，他就難過的低下了頭。
林暄摸摸他的頭，歎氣道：“文龍，你不開心他們這麼說你，為什麼不對他們講出來呢？你要堂堂正正地告訴他們，你雖然是個孩子，但你也想要被認真對待。你有名有姓，那是你的父親賦予你的，是他給了你生命，你愛他，並且感謝他。不過，也許他們隻是習慣了這樣叫你，並沒有什麼大的惡意。你要相信一點，你的父親的死，隻是湊巧和你的生在同一時間。我們很多時候，會看見身邊的人得病、去世，這些都不是你影響的，也不是你能去改變的。在什麼時候來到這個世界，又在什麼時間離開我們，或許是有一條命運的線在扯著他們。你的父親簽下了救命的協定，你的出生才有了依據。所以，你該開心自己幸運地來到了這個世界，能夠去思考未來，去為夢想努力。你的奶奶，因為有你在，就多了依靠。如果你的父親注定該在十二年前去世，如果沒有你，你的奶奶會更孤單、更難過。為什麼不珍惜這些還能陪伴在你奶奶身邊的時間呢，去改變現狀，讓自己真正從心底快樂起來，不好嗎？”
文龍把頭放在林暄的膝蓋上，嗚嗚的哭成從底下傳來，“老師，從來沒有人這麼教過我。我也想改變，可是控製不住自己。你幫幫我，好嗎？”
林暄微笑著托起他的頭，幫他擦幹臉上的淚痕，“你能靜下心來聽我說這麼一番話，已經是很大的改變了。不要急，慢慢來，一定會好的。你要答應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好好吃飯。我做的泡飯已經好了，我給你盛一碗，怎麼樣？”
文龍用力地點點頭，做了個剪刀手，“我要吃兩碗。”
這時，言璟剛好給雨菲紮好了辮子，牽著她開了門。聽見文龍的聲音，就問：“吃什麼啊？”
林暄把鍋端了下來，“他答應我會多吃飯。還有，我發現你們學校左側下去有條小路，直通湖邊。等會吃完早飯，我帶文龍去釣魚。你就陪雨菲回她姑姑家，幫她整理下房間，一定要弄得幹淨、暖和哈。”
言璟微笑說，“知道了，你真是什麼都操心！”
林暄不置可否，催著她和雨菲趕緊洗漱來吃早餐。雨菲邊刷牙邊瞪文龍，兩人用眼神交流，“哎，你幹嘛要跟我搶言老師啊？”
“我才不跟你搶言老師，我喜歡那個帥叔叔。”文龍朝著林暄站立的方向擠眉弄眼。
看見這倆孩子的互動，林暄笑了出來，走過來按在文龍肩上，“坐下吃飯。”文龍果真乖乖地坐了下來，拿了大碗舀泡飯吃。
早餐過後，林暄做了個簡易釣竿，又拿前一天帶來的牛骨弄碎了一些做魚餌。他帶著文龍走到湖邊，東西放好後，就給文龍提了個要求，“你要我幫你，那就從現在開始吧。如果你能安安靜靜地坐半個小時，我一定會給你獎勵。下午，我帶你們去縣城，給你們班買個收音機，再給你單獨買個複讀機，給你聽音樂、學英語，怎麼樣？”
投其所好，精神加實物獎勵，文龍特別有鬥誌，“好，我一定能堅持。”
林暄亮了亮手上的表，“我會記時的哦，現在是早上八點二十分。八點五十分之前，你都不能離開位置。”
文龍連續地點了好幾下頭，把矮凳子放在湖邊，坐了下來，又把釣竿垂到水裏。林暄則一直站在不遠處，靜靜地陪他。十分鍾後，文龍的兩隻手很想動，快抓不住釣竿了。他左右替換了好多次，最終忍住了。
林暄提醒他，“文龍，才十分鍾，繼續保持。”
文龍按住心底的躁動，又坐了五分鍾。覺得快忍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想扔掉魚竿，一邊苦著臉對林暄說，“老師，我想放棄。”
林暄看了看他的釣竿，有些往下沉，似乎是魚上鉤了，還有水渦浮現，“文龍，快拉釣竿。”
文龍手忙腳亂地扯起釣竿，果真有條中大的草魚上鉤，他開心地把魚放進一旁的木桶裏，對著林暄感歎一句：“這麼一會的時間啊，還好我剛才沒走掉。”
林暄手裏也有魚上鉤，他用力扯線，把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鯰魚拉了上來。文龍拍了拍手掌，“哇塞，老師你太厲害了。”
林暄笑，“文龍，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耐心。隻要你堅持，最終一定會有不一樣的結果。繼續等待吧，我相信你。”
文龍握緊拳頭，舉起來給自己打氣，“我會的。”
看他滿臉振奮，林暄又教了他兩句，“放低呼吸的聲音，用心感受手中的魚竿，聽它在水下的動靜。不要刻意激動，平複下心情。”
文龍點點頭，重新坐了下來，還換了魚餌。因為有了林暄的點撥，每一次他幾乎要放棄時，林暄就會給他打氣，他順利地堅持了下來。到九點四十時，他已經釣到了三條大小不一的花鰱魚。
林暄收起最後一條小草魚，隔著幾米喊他，“走咯，這麼多魚夠了。今天你真是大突破啊！中午我拿你自己釣的鰱魚，給你做口水魚吃，美死你。”
文龍提起水桶，跑到他旁邊，去牽他的手，興奮地說道，“太好了！我們從小長在湖邊，自己反而不怎麼吃魚。藍老師的爸爸，經常會把魚送到縣城市場去賣呢。藍老師說，她讀書的錢，就是靠爸爸賣魚掙來的。”
“付出勞動，才有所得。”林暄拍拍他的頭，“你自己釣的魚，今天多吃點。”
兩人走回學校，把魚放到樓梯下邊，就提著大鰱魚往雨菲姑姑家走。到她家時，言璟已經把雨菲的房間整理好了。她反複確認了被子的厚度，又掃幹淨了所有角落，才放心地退了出來。看見他們倆高興的神情，趕緊問：“很有收獲？”
“還不錯啊，我還帶了條鰱魚過來。雨菲姑姑不是說，今天在這兒吃飯麼？我給你們燒菜。”
言璟指了指後院的位置，“雨菲姑姑去雞棚裏抓了隻老母雞，說是已經不下蛋了，給我們剁碎點，加辣子炒給我們吃。我推脫了半天，卻被雨菲攔了下來。”
說到這句，雨菲剛好從後麵跳過門檻，跑過來說：“我巴不得言老師天天來我家吃飯，就天天有雞吃了呀。姑姑就是為了招待言老師，才殺這隻雞的。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今年就是在過年時吃過雞呢，好久好久了。”
言璟看著她，愛憐地摸她發頂，“小可憐哦，以後想吃什麼，讓他給你買。”邊說邊指著林暄。
林暄走過來，正想答應。雨菲反而安慰他們，“我仔細想了想，天天吃會膩的呀，而且家裏可沒那麼多雞殺。其他的雞，姑姑都是放養到山上，城裏人會來這裏買哦。可貴了，三十塊錢一斤呢，我不想浪費了。現在能回家，還有雞吃，真的太好了。”
林暄捏了捏她的臉，“真是好孩子，這麼懂事。我給你們做口水魚吃，你跟文龍先去外麵玩。”
兩個小家夥聽到這句話，跟放風似的直奔村口。兜上姑姑給的錢，雨菲跑到小賣部買了幾瓶牛奶飲料，想帶回家給林暄他們喝。午飯時，林暄公司的律師帶著協議書到了文仁村，在村口碰見這倆孩子，就跟著他們一起回了家。
雨菲姑姑這次在飯桌上說的話，還挺中聽的，“言老師，謝謝你來到這個小地方，願意用心教他們讀書，還幫助了我們家。我當家的在C市做事，不好請假就沒能趕回來。但是，他已經托了話給我，要我好好地謝謝你們。這山裏也沒啥好吃的，就這家養的雞，還有自己家種的蔬菜，你們隨意吃。”
言璟露出愧色，站起來說：“大姐，我來這裏最多還能待上一個多月，也為他們做不了多少事情。這些孩子都很淳樸，反而是我得到了更多的東西。他們對我的信賴與支持，讓我覺得自己特別有價值。”
雨菲姑姑拿碗跟她碰了一下，“太客氣了，果然是省城的大學生啊，有素質。”
林暄夾了口菜，邊問：“您丈夫在哪做事啊？”
“說是給什麼工地開貨車送材料。”
公司的那位趙律師隨意問了一句，“他叫什麼名兒？”
“藍厚鄰。我們這島上就兩個姓，文姓和藍姓。”
言璟喝牛奶差點噴了出來，從嘴邊漏出一些。林暄從口袋裏拿出手絹幫她擦嘴，輕聲問：“笑什麼呢？”
言璟靠到他耳邊，小聲說：“我媽不是叫文藍麼？我之前還沒注意到。”
林暄也笑了開來，敲了敲她的頭，“老婆，你的聯想力一直都這麼牛逼啊。”
趙律師看了他們很久，突然說了一句，“這名字很熟悉啊，上回我帶助手去酒店工地上，好像有個搞運輸的司機師傅，就叫這個名。”
“哎呀，我男人做了很多年運輸了。以前，雨菲爸爸還在的時候，還和他一起運過貨。後來，雨菲讀了小學，他就去外麵打工了。唉，沒想到就出了事故，人沒了。”
言璟放下碗筷，“啊，怪不得雨菲還記得她爸爸。原來是她上了小學以後的事啊。”
趙律師苦苦思索了半天，篤定地說：“我認識的那個人，一定是你老公。我當時還塞了根煙給他抽，兩個人聊了好一會。他說過家裏是J市的農村，住湖邊上，是個小島。”
“呀，真是巧了。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原來我男人是在給林老板做事啊。”雨菲姑姑說話時，還拍了拍手。
言璟又笑了出來，“哈哈哈，林老板，聽起來像不良人士，奸商的那種。而且，還帶著土豪的味道。不過，你確實挺土豪的，天天跟土地打交道。哈哈哈哈哈。”大笑時，靠在林暄肩上，不斷抖動身體。
林暄把她扶正，無語地看她一眼，“還說我幼稚，你真是個孩子呀。”
言璟用力地揉他的臉，笑著問，“你不喜歡啊？”還眨了好幾下眼睛。
林暄用手蒙住她的眼睛，“行了，老婆，你正常的時候，我都喜歡。眼睛別眨了，抽筋呢？”
言璟打開他的手，氣呼呼地端坐回自己的位置，用筷子夾了塊雞肉吃。
雨菲姑姑笑著說，“言老師年紀小，林老板要讓著她。”
言璟聽到“老板”兩字，身子又抖了起來。林暄無奈了，隻好任她去了，轉而對著雨菲姑姑說，“以後你們家有難處，我都會幫。要是你丈夫做事穩妥，以後我們公司的項目需要司機，都會找他來。”
聽見他的承諾，雨菲姑姑更開心了，“林老板說一不二，昨天說要簽約，今天果然就做到了。我信你。”
雖偶爾夾雜一些客套話，這頓午飯還算比較開心地吃完了。飯後，林暄提出帶兩個孩子去縣城逛逛，便和趙律師一道出了島。
上岸時，言璟環顧了半天，也沒找到林暄的車，覺得納悶，就問：“老公，你車呢？”
“放在鄉政府，那裏很安全，沒人敢動車。往那邊走就好。”林暄指了指不遠處的大馬路。
言璟扯了扯他的雙耳，讚歎一句，“哇，老公你好聰明哦。”
林暄心裏顫抖了一下，想：“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智商嗎？”臉上微笑，用手回揪了她的耳朵，“多謝老婆誇獎。”
言璟揉了揉紅紅的耳朵，踮起腳用力咬在他下巴上，現出一個牙印，笑著說：“老公，我愛你哦。”說完這句，拔腿就跑。
林暄反應極快，抓住她的棉襖，把她拖了回來。言璟倒在他懷裏，大聲呼喊：“放開我啦。”隻見他長臂一伸，扣住她的脖子，再把她側轉到麵前，輕啃她頸間。做完一係列的動作，他才抬起頭對她笑，“老婆，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喜歡我下巴，我中意你脖子。好了，走吧。”說完後放開她，還把她向前推了幾步。言璟轉頭瞪了他一眼，他笑著拍她背，“快走啊，兩個孩子還等著買東西呢。”
雨菲和文龍這時已跑到前麵的大路上，站在那裏衝他們招手，“老師，還不過來，好慢哦。”言璟聽見這話，隻好跑過去找他們。
趙律師在一旁看的很尷尬，咳嗽了一聲，轉移了林暄的注意力，“林總，我得回去了。我今天早上是坐動車來J市的，之後又叫了輛的士到這邊。現在，恐怕得找輛麵包車了，這小地方應該沒有出租車。”
“行，你回去注意安全。把今天的交通費都算出差費用，拿著□□去找財務部的王姐，讓她給你報銷。租麵包車的錢也跟她說一下，說是我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