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每個人需要一麵鏡子，可以常常自照，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不過，能自知的人根本不用照鏡子；不自知的東西，照了鏡子也沒有用。——
錢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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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璟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有點人來瘋的感覺。前一夜被李萍刺激得想快點當媽媽，第二天早上一起來，揉著酸疼的頭，靠在林暄身上就開始撒嬌反悔了，“媽說我自己還是個孩子呢，需要人照顧，昨天的事你就忘了吧。想到要生小孩，就覺得好恐怖啊。你知道我們家庭教育學的老師麼，常常嚇我們，說她懷寶寶的時候位置不正，天天跟他老公去散步還要看湖水，多麼奇怪的方法。又說，懷孕期間要是有病毒性感冒就很麻煩了，不診治不吃藥很可能對胎兒有影響，嚴重的還會造成畸形甚至心髒病。她有個朋友就是懷孕的時候，淋了雨著了涼，後來就感冒發燒，她也沒在意就扛過去了。結果，小孩一出生沒多久就發現心髒有問題。我一想到這些，就害怕，根本沒做好當媽媽的準備。”
“好啦，放心吧，我不會催你，也不會強求一定要在三十歲前當上爸爸。如果人生全都是計劃好了的，一步一步地走，那就太沒有驚喜和樂趣了。TA一定會在某個時間到來，給我們的青春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林暄揉揉她的頭發，安撫她的緊張情緒。
“曉得了啦，早上咱吃點什麼呢？今天可是中秋節！中午回去跟爸媽一起吃飯，嗯？”言璟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昨天我去超市，聽人說吃鱷梨特別好。說它含了多種維生素、脂肪酸和蛋白質，尤其是對女性很有好處，可以平衡雌激素，防止宮/頸/癌。所以，我買了一些，等會給你再加幾樣水果做沙拉吃。”
“呃，那這麼好，你多買點給媽吃啊。”
“會的，你還要吃什麼水果？”
“蘋果、獼猴桃和火龍果。我最喜歡火龍果了。”
“OK，起來洗漱吧。等會，我先給你泡杯蜂蜜水，喝完了你就去陽台上伸伸懶腰，做做操。”
言璟幸福得又撒起嬌來，“親親，我要你抱我起來。”
林暄輕笑著把她扶起來，自己也坐起身，再把她放在懷裏，抱著她下床，一起到浴室。解決完衛生問題，林暄又牽著她去廚房，讓她喝了一杯溫水，再推她去陽台上做操。
言璟做了十分鍾，就衝回臥室，在大衣櫃裏翻來覆去地找白天出門要穿的衣服。最後，拿出一套紅色針織衫配黑色長紗裙，另一套灰/色/貓頭鷹衛衣搭深藍牛仔褲放在被子上麵。她嘟著嘴考慮了很久，不知道該穿哪一套，就喊林暄過來幫忙，“親親，快過來幫我挑衣服。”
林暄剛從冰箱裏拿出水果，想放一會再切，聽見她喊，就立馬跑進來問：“怎麼了？”
“咱們今天是得和爸媽一起過節吧？媽肯定希望我穿的喜慶點，所以我想是不是該穿紅色的這套。不過，我又覺得灰色的那套穿起來舒服方便。”
“不用了，今天不跟爸媽一起過節。媽往年都是把一大家人聚在一起，這次她說，人老了，禁不起吵鬧，說要和爸兩個人過個單處的節日。今天吃完早飯，她估計就和爸坐車去郊區農場了。”
“那好呀，我穿灰色的。我倆今天不出門嗎？”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們學校附近有個場地最近要開半個月的芭比娃娃巡展。我帶你去看，好嗎？”
“不是吧？我不喜歡芭比娃娃啊。”
“嗯？但是，好不容易人家來C市開個巡展，就去看看吧，我都拿了票了。還有很多限量版娃娃和周邊產品呢。你挑幾個，再送一個給王一吧。中午，我們就約上她一塊吃飯，她一個人在學校也挺孤單的。”
“謝謝親親，為我的朋友都考慮得這麼周到。”言璟揉揉林暄的臉，“快回去做早餐吧，我換衣服了。”
林暄點點頭，轉身出了臥室。言璟換好衣服後，又梳了個馬尾，顛顛地跑到林暄後麵拍他背，“親親，看我今天這打扮怎麼樣？”
“非常的陽光可愛，我很喜歡。”
言璟高興得晃了好多下馬尾，撅著嘴衝林暄賣萌。林暄摸摸她的頭，“妹妹，坐餐桌上等我，馬上就好。”
言璟乖乖地走到餐廳坐下，看見桌子上放了一張芭比的產品介紹，瞧見一條玫粉色的圍巾，上麵有個大大的芭比圖案，開心地喊他：“哇，這個好看，你給我買這個。”看見其他產品，又鬧著給王一挑，“等等，我再看看別的。哎呀，其他的都太可愛太少女係了，不適合王一。”
林暄把沙拉、烤餅、煮雞蛋全部端上桌，拿過宣傳單來看，“那你就買一套珍藏版的芭比明信片送給她。”一邊把圖片指給言璟看。
“好主意，到了手後，隨她處置。”言璟開心地吃起早餐來。林暄放下宣傳單，拿筷子夾起烤餅，說：“一直都是吃你做的點心，這次嚐嚐我做的。”
言璟快快地大嚼了一口，感歎一句：“哇，香脆無比。你做菜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承蒙老婆誇獎，不敢爭功，全是你栽培的功勞！”林暄拱拱手。
言璟滿意地拿筷子交叉著敲了幾下，“不錯嘛，謙虛。”
吃完早餐，林暄去收拾碗筷，言璟就在餐廳裏拖地。她快樂地哼了好幾首曲子，還衝林暄喊：“親親，咱頗有一種私奔到老的感覺啊。”
林暄擦幹淨手，走過來笑，“有你相伴，簡單的生活，就是安靜美好。”
言璟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還是你厲害。”林暄把她的拖把接過來，拿到陽台上去洗。全部收拾好後，兩人一起出門往城東趕，去看了芭比展。言璟對這東西果然不太感冒，看了一個小時就覺得無聊，催著林暄買完東西就出去，又接著回了J大。到宿舍樓下時，言璟讓他在下麵等，說送了禮物就帶著王一下來吃飯。
言璟到寢室和王一放開東西後，背著包往樓下走。走到二樓拐角處，碰到了許久不見的田玲。她低著頭顯得毫無生氣，看到言璟才整個人亮了一點，急急地拉住她，“小，等會，幫我個忙好嗎？”
言璟在樓梯上站穩，問：“有什麼事嗎？”
田玲糾結了一會，酸酸地祈求：“小，能借我兩千塊錢嗎？”
言璟看了她一眼，問：“你要這麼多錢幹嘛？”
田玲抿緊嘴巴，表情更加痛苦，捏緊了手抑製身體的顫抖。突然，用了很大的力氣抓住言璟的手臂，把她拉到一邊，“對不起，小，能別問原因嗎？”
言璟探究地看著她，“你不告訴我，我不能隨便借給你，不是我沒錢。但是，我總要知道，你拿去幹什麼吧。萬一，你是跟著人做什麼不好的事，怎麼辦？”
田玲又低下了頭，掙紮了好久，才輕輕地說：“我要拿錢去做流產手術，而且，我身上連回北京的火車票錢都沒有了。”
言璟張大嘴，驚訝地看著她，“我暈，你怎麼搞成這個地步啊？你那個男朋友呢？你回北京沒錢，他不給你嗎？還有，為什麼需要做流產手術？他平時都不做措施的嗎？”語氣有些急，聲音也提高了一點，嚇得田玲趕緊拉住她，“別大聲說，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問那麼多問題，我慢慢告訴你啦。”
言璟看了一眼兩米處的王一，放低聲音對田玲說：“那你趕緊說啊。”
“我七月初做了一次宮外孕手術，可是沒想到這次又懷孕了。所以。而且，我暑假沒有去打工，就在租房裏給我男朋友做飯。最近，我父母知道我為了他去那邊，跟我吵了一架，生活費也不給我打了。我是沒辦法，才找你借錢的。魯霞家裏條件也一般，我知道你這肯定有，所以。”三言兩語的背後，不知有多少激烈，多少辛苦。
“我錢是有，但是，你能告訴我，你男朋友是怎麼做到七月剛讓你做完手術，十月又要你去做一次的？天，你談戀愛是不是談蠢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避。孕。藥這個東西嗎？”
“我跟他聚少離多，平時他忍得夠久了。所以，他的所有要求，我都想滿足。他說帶那東西不舒服，我就說行，沒關係。偶爾也會吃吃藥，但是，他有的時候會很激動，就會忘記時間場所，進去的也比較深。就出了些意外，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他打工掙得不多，這次做手術的錢，他是真的拿不出來了。”
“不是吧？他的要求，也太方便舒服他自己了，對你就是一種傷害啊。甭提吃藥不好了，這個誰都知道。你現在做手術，多做幾次，以後子、宮、壁會變得很薄。將來要懷孩子，就很容易流產啊！別覺得自己年輕，熬一熬，吃吃苦就過去了。這可是女人一輩子的事。”
“可是，我不想拒絕他的要求。我怕他生氣，他一生氣，就會跟我冷戰。”田玲委屈地解釋。
“田玲，以前我任性不懂事，讓玉燕姐操了那麼多心，你罵我的那聰明厲害勁到哪去了？你怎麼成了軟柿子，這麼無理的要求，你也會答應！”
“愛情是一壺烈酒，明知會醉，但仍舍不得味濃。你是不會懂的。”田玲苦澀一笑。
“嗬嗬，我們都為它醉過，但是你分得清烈酒和腐爛的酒嗎？”言璟帶點冷嘲地笑。
“就算它是壞酒，即使我喝完以後，吐了，甚至是死了。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不想辜負自己尋找它的時間和精力。我喜歡他那麼多年，又等了那麼多年。愛對方深的那一個，總是要受點傷的。”
言璟徹底驚歎，看著她說：“一個不愛惜你身體的男人，就算對你有喜歡的感情在，也夾雜了太多的私欲。為了這樣的男人，跟自己的父母決裂，你也真是腦子有問題。你想一想，等你做完手術，你得在家靜養一個月才能恢複。這就跟坐月子是一樣的，得不到好的休養，你將來身體難受，哭都沒有用了。這個月你不能出去做事找工作，你說他收入又低，我看你們吃什麼用什麼！我勸你早點離開他吧。”
田玲聽到最後一句很生氣，“你管他愛不愛我，有沒有私欲，你到底要不要借錢給我啊！”
言璟無語，睜大眼睛，“我是擔心你，怕你吃虧才說這些話。如果我不認識你，我吃飽了撐的跟你講這些啊。你懂不懂人事啊？！況且，是你找我借錢，還那麼理直氣壯！”
田玲突然哭出來，抱著她說：“對不起，我剛才急了點。以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舍不得他，可是，想到一無所有，父母還責備我，我就難受。”
言璟從她懷裏掙脫出來，“那就放棄他，將來還怕找不到一個對你好的人嗎？”
“不要！”田玲立刻否決，“你快點借錢給我吧，我想明天就去做。本來我想早點回他那邊，可是導師說要指導我們寫開題報告，所以才熬到現在。正好我這學期沒申請學校的頂崗實習，等我身體恢複，就去找工作。”
“你真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了。”言璟轉身就走，田玲嚇得趕緊拉住她。她瞥了一眼，說：“我身上沒那麼多現金，我老公在下麵等啦，讓他給你。真是的，要不是跟你住過同寢，誰管你那麼多啊。哎！”
田玲擦掉眼淚，跟著她往樓下走。王一在旁邊早聽見了她們的對話，也無語地皺眉。三人一起走到宿舍樓下，田玲要了錢後，對言璟說：“小，你的這份情，我記著。這錢，無論如何，我都會還給你的。”
“還不還錢，我是無所謂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吧，我說再多都無益。”言璟斜靠在車門邊，望著她說。
田玲微笑著轉身，言璟又喊住了她，“田玲，跟父母好好說說，和好吧。他們才是你最大的依靠，否則，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田玲停頓一下，繼續往前走。王一摟住言璟的脖子，笑：“小富婆，也借我2000塊吧，還不用還捏。”
言璟推開她，“同學一場，我又不能見死不救。不過，我算是明白了，她就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做任何事都被這東西帶著走。所以，才一直被騙，一直原諒，一直遇見莫名其妙的人。愛上那麼一個男人，真是不幸。還是我家老公好，你家老公也是好樣的。”
王一豎起兩手大拇指，“沒錯，所以女人在沒找到唯一之前，要耐心地等待。寧缺毋濫，管好身心，得把最美好的東西留給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林暄從窗口冒出腦袋，問：“兩位女孩，還要不要去吃飯啊？今天可是中秋節。”
言璟趕緊從車門跳開一些，拉著王一進車裏坐，對林暄說了一句：“她的未來就是一個坑。”
果然如其言，大四畢業後，田玲的男朋友主動提出分手，把她趕了出去。她不得不回到家鄉，去找父母認錯。之後，她父親給她安排了一個穩定工作，她卻又腦子發熱，愛上了從東北來的打工仔。半年後懷孕，就鬧著要跟那男人結婚，差點又跟父母決裂。言璟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沒有多震驚，隻是跟林暄說：“你看，她就是這麼感情用事。愛瘋了，愛傻了，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言璟的打工生活從培訓學校開始，去的第一天，她剛拿好辦公用品到自己的小房間坐下，主任就帶了一個學生過來。
“小言，國慶長假，孩子多一些，你擔待點。這孩子是初二的，先帶他複習下功課，再帶帶發音。第二節課，我還會帶人過來，是個高一的女孩子。下午，還有好幾個高三的學生。中午休息的時候，有空就去圖書室找王組長拿點書和試卷，她是你們英語組的負責人。
晚上下班回去，好好備備課，出點題目，做個word明天打印出來用。”
“明白了，主任。”言璟讓孩子把書包打開，取出書本開始上課。
講到三十分鍾時，她讓學生做題，才看了看身邊的環境。四麵白色的小隔間，隻放了一張桌子和兩個椅子，卻讓人坐得壓抑。又開著充足的冷氣，讓她凍得有些發抖。在心裏懊惱自己沒有經驗，沒帶件外套過來。上完這一節課後，不斷地有學生進來，都是不同的學習程度，讓她頭一直發暈，偶爾還會怯場。上到中午十二點半，才靠在椅子上休息了會。這時，她才知道，原來在這工作，不帶個水壺裝好水，可能工作一天連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她敲了敲酸麻的腿，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出房間，感覺頭有些發暈。前方五米處，主任又帶了三個學生過來，遠遠地喊跟她一同新進的趙舒儀，“小趙，快來，這幾個孩子你一起補，同一個班的。”趙舒儀打開自己的房間門，走出去問：“去哪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