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因為你的光芒,而有了線條,黑夜因為你的出現,而終將開朗。而我也是,因為你而充滿希望。——
鍾漢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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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陳立行,26歲之前沒有經曆過什麼大風大浪,做什麼都算是一帆風順。從小到大想要什麼東西,都能輕易地拿在手裏。因為很容易得到,因為看慣了別人奉承的嘴臉,我剛開始認識林暄時,也是瞧不起他的。看他周旋在同班同學之間,向我們主動示好,想獲得那麼一點點的私下關係,我一般隻會擺出清高嘲諷的臉,讓他在離我幾米距離時就知難而退。久而久之,他也明白了我的作風,從不打擾我的清靜。但每一次遇見,他都會露出溫和優雅的笑容,讓我感覺他不像勢力的人,反而像是古代詩詞裏的翩翩佳公子,總帶著君子般的淡淡微笑。真正和他交心成為朋友,是喝醉酒的那次郊外夜談。那晚,我們聊了很多少時的趣事,還說起各自喜歡的女生。不過,他的愛情啟蒙比我要早很多,對喜歡的女孩子也有了堅定的心思。從那天起,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兄弟。那一年,我把他介紹給家人認識,也帶著他進入我們的圈子。多年後再見,他把她喜歡的女孩子帶到我麵前,走的時候說了兩句話:“大哥,你當年說過的話,我沒有忘記。喜歡的東西、愛護的人,都還在這裏。”他握拳拍了拍胸口的位置,簡單而真摯的動作讓我感動,也使我羨慕起他們多年不變的愛情。
因為林暄的言璟而認識顏如玉,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頁。她不像言璟那樣有著少女的羞澀和緊張,除了我們第一次見麵時,其他時間她都是充滿活力的。她的主動靠近像煙草的氣味一樣緊緊逼來,讓我無法拒絕。而我也因為早就習慣了被人迎合的生活規則,於是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好意與關心。我曾想,獨立樂觀的女生,平時是不需要人太操心的,和她展開一段初戀,一定會很輕鬆。那時的我以為,我們的愛情就是一張幹淨的白紙,等待我們一起去塗畫、一起去勾勒未來的風景。我沒看見不遠的將來,會有陰霾籠罩,會有風雨襲來。我的眼睛漸漸的隻看得見她一個人,我看見的她,總是明朗朗的笑,坦蕩蕩的走,無所畏懼、鎮定自若。明明才十九歲的年紀,卻已經設定好了每一個下一步,也能積極地去實踐,去達到目標。
我記得,她會轉很遠的公交車去別的大學聽課,也會自己買書努力地做練習,學一門陌生的外語。而且,她出門總是很有計劃,會計算好換車的時間、堵車的時間和乘車的所有成本。所以,她每次來部隊看我,無一例外都按時到達了。見到我時,一般會露出勢在必得的自信笑容,仿佛在說:“你看,我又來了,你喜不喜歡啊?”其實,我知道從她學校過來要轉好幾趟車,但她從未向我抱怨過路上的辛苦和麻煩。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讓我這個習慣了原地不動的人,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向她走近,去了解她、關心她,最後愛上她。
後來,我發現她是個膽子不小的女孩,敢一個人去找特殊服務工作者做案例調查,敢在街頭跟蹤乞討集團的小孩,給他們做心理工作。在學校裏碰到難纏的人,也敢站出來與她們針鋒相對,爭取正當的權益。那時的她,一點都不像言璟。言璟是一個極其心軟,做事對人總會瞻前顧後的小姑娘,幸虧有林暄在一旁默默守護、靜靜陪伴,這麼多年才能平安順利地度過。不過,也正因為有了林暄的愛,才使得她逐漸變得自信,更勇敢地去愛身邊的人,去擁有更多的夢想。和顏如玉相愛的那一年,我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會變得怯懦、不安,不再義正言辭地指責別人,會歎氣,會痛哭,會把委屈往肚子吞,會強撐笑容麵對以前討厭的人,唯獨不會用好臉麵對我。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她20歲生日當天,我遭遇的那場事故。在我昏迷不醒的日子裏,我不知道她是怎樣艱難地度過,不知道她是如何與我家人抗爭,爭取到來看我的機會。我隻記得自己真正醒來是在普通病房裏,一睜開眼就看見她在給我擦臉、擦手,皮膚上傳來的溫度提醒著我,我還活著,她還在我身邊。那一刻,我有著巨大的驚喜,甚至是震撼,我很想喊她“顏顏”,我很想告訴她我的興奮與激動。可我發現,我的上身要慢慢的挪動才能爬起,我的下身更是軟弱無力。我分明看見她眼底的欣喜,我清晰地感知到她擁抱我時的心酸。這樣好的女孩,我怎麼可能拒絕呢,我抬起沉重的手拍了拍她的背,我說:“別哭了,我好著呢。”結果,她哭的更凶了,她反複說著同一句話:“你終於會說話了,你終於認得我了。”我才知道,原來我醒過多次,卻一次都沒有徹底清醒,更不會與她交流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我的其他器官慢慢地在恢複,可是雙腿還是站不起來,甚至連坐起來都困難。那些天,她總是學校和醫院兩個地方跑,盡可能親手照顧我的起居,也常常問我身體的感受。每一次,她都是笑著問:“立行,我這樣按摩,力度可以嗎?會不會痛?覺得不舒服,就告訴我。”我總是沉默地對她微笑,心裏卻在打鼓,“痛覺敏感,說明我的腿還有救。如果做什麼都不覺得痛了,那才是可怕。這樣站不起來的日子,還要多久,她還能陪著我等下去嗎?”
終於有一天,我試著讓他們撤去了尿管,短短的兩小時,我卻無法自理、無法控製。那時的我,恐慌、害怕、丟臉、羞愧,還有一些絕望。以前,我一直在接受她的主動照顧和關心,可是,正當我想更主動地去對她好時,老天卻給了我這樣的打擊,我甚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拿什麼力氣去照顧她?父親把他的決定告訴了我,剛聽到時,我傷心地回了他一句:“父親,她是個好女孩,我下不了狠心趕她走。”父親嚴肅地盯著我,他說:“正因為她是個好女孩,你更應該放她走,我想你是明白原因的。”一句話擊潰了我,我放下了手,放棄了留住她的機會,看著他們把她趕走,又看著他們把她送到國外,一去六年。
當年,我自認為讓她擺脫生病的我,是為了她好。我以為自己是高尚的,是帶著一點委屈和無奈的。其實,我早就把自己擺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等我的腿恢複後,我找到了她的家人,開始扶持她父親的事業,幫他們解決一切經濟麻煩。我在心中期盼,有一天她歸來,看見我為她做的一切,她一定會感動,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可是,我徹底的錯了。直到,我走進她狹小的租房內,她對我說了一句話“陳立行,你永遠這麼自私。”我才醒悟,我的愛真廉價,好女孩不會稀罕。
聽說,她沒有學完語言,還無法與當地人順暢地溝通,就去了異國他鄉。她一開始住的那間公寓,已經有一個中國女孩住了幾個月。那個女孩告訴我,她第一天到首爾時,把東西放下後,就列了一個長長的清單,說要去超市采買。我想起她胸有成竹、把一切準備妥當的自信樣子,就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但是,那天的她卻頻頻遭到挫折。先是買不到她想要的醬油,然後把洗潔精當成了橄欖油買了回來。她還想找別的生活用品,就問小超市的服務員阿姨,但沒有人聽得懂她的中式英語,於是解釋了半天,還是沒買成。那會,她的小脾氣就上來了,氣得頭都開始冒煙,甩甩手打算回住家。站在超市門口望了很久,她才發現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而附近的指示牌上隻有她看不懂的泡菜文。她抱著那瓶洗潔精久久地佇立在小街上,直到她的室友回來,才解救了她。原先在國內時,我了解的她從來不會迷路,做任何事都表現完美,卻在陌生的城市,開始迷路、開始被人跟蹤、被人騷擾,遇到了許多我想起來都覺得可怕的事。她的室友常會打電話講述她的近況,說她打工的地方老板是當地人,總是對她很刻薄,罵人是最常有的事。說她夜裏九點半出現在地鐵站,被喝醉酒的流浪漢死死地抱住,她拚命掙紮,拿重重的背包砸在那人的頭上,才逃了出來。說她陪師兄師姐喝酒,一巡兩巡喝下來,人都喝吐了。那次的經曆嚇得她不敢參與學院的聚餐,可是,學姐們總是用“你不參與社交活動,光是讀書是沒有用的。韓國人最注重輩分,教授們都去了,你憑什麼不去?”這樣的話來激她,最後,她隻好投降,又一次地去摧殘自己的身體。一件件事情,我都接收在大腦裏,使我越來越後悔,當初讓她離開去那個國家,是一個最錯誤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