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紫苑腦中轉了無數個念頭。喬安康會如此問,說明至少他對自己和蕭嵐的事情一無所知,但蕭明偉是否告訴了妙妙,就不得而知了——不,妙妙應該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就算蕭明偉有本事去紫荊花調出她的檔案,那幾張合影卻都留在姑娘們私人手裏,最可能提供給蕭明偉的隻能是喬妙妙。至於程紫苑為何驚動了蕭明偉要來個徹底翻查,也許她也不得而知,畢竟她就生活在應曉薇身邊,知道太多,保不齊哪天就說漏了嘴。
妙妙啊妙妙,原以為被阿俊哥拖出紫荊花的那一天,我和你便如參與商,從此再無交集,哪知道兜兜轉轉,我們卻又在這樣一個彼此都尷尬而困難境地相遇!
心中雜緒紛飛,手下卻不停息,紫苑很快寫好了給喬安康,“我申請了交換生到港大來的,反正沒什麼事,這邊物價又高,索性打工賺點錢。你千萬別把我的身份泄露給任何人知道,學校不讓交換生打工,抓到會遣返的!那個花也不是送給蕭先生的,是曦巒另一個姓蕭的人,是我弄錯了。”
蕭家的秘密實在太多,知道蕭嵐的身世,換來的是應曉薇要請她走,知道蕭崇的身世,她還將遭遇什麼?簡直不敢想。匆匆和喬安康話別,紫苑逃回學校,鮮花插在自己床頭,滿滿一捧大紅玫瑰在鬥室中怒放,向湘一臉羨慕,她卻隻能假裝幸福地微笑,好像那片片如血花瓣,當真是蕭嵐萬裏投遞的愛意。
接下來的幾天裏,紫苑不敢再輕舉妄動。現在看來,蕭明偉雖然和應曉薇一樣,想讓紫苑和蕭嵐分手,動機卻完全不同。如果應曉薇的一言一行還能當成發自母愛的管製,蕭明偉的所作所為恐怕隻是怕蕭崇的身世秘密曝光吧——還不知道他是怎樣向應曉薇交待蕭崇生母身份的呢!
開學一個月,陳染秋結束了在港大的交換生課程啟程回北京。實際上為期一年的課程上個學期末就完成了,收尾工作並不需要他親自再跑一趟港大,隻是他樂意陪紫苑和雪明走一趟嶺南而已。到了三月上旬這個周末,再拖不得,他終究要動身了。紫苑這幾天卻無心走動,除了上課就一直窩在宿舍讀書畫稿,陳染秋舍不得她勞累,也就隻在何東樓下跟她告別。小小行李箱,薄呢風衣,一絲不亂的頭發和晶亮鏡片,陳師兄永遠這麼清爽利落,再看自己,雞窩似的腦袋,到膝蓋的T恤,拖鞋,半睡不醒的眼睛,一看就熬了夜的黑眼圈……紫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敢看他。
“還以為你去年把學分都攢夠了,港大就隨便看看書就行,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陳染秋絮絮叨叨地,“身體要緊,這年頭又到處是病毒,沒抵抗力怎麼行……”
“我選了經濟學二學位,成不成另說,打發時間唄。”紫苑編了個借口,也不完全是借口,上學期跟著蕭嵐看了不少經濟和金融方麵的書,順手就選了幾門課,蕭嵐在的時候,她陪著他好好學,蕭嵐不在,她更沒什麼其他可做的。
“量力而行吧,別得不償失。”陳染秋把一堆CD放到她手裏,“這些我不帶走了,放你這吧,聽說你喜歡周華健的歌,我挑了一些送你。”
紫苑接過來,捧在懷裏,感激地笑笑。其實周華健的歌在這個時候已經不大流行,回想起來,也就那幾首老歌因為曾渲染過那一年夏夜的星空才讓她記憶猶新,師兄,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改變了,哪怕是最主觀的愛與恨,牢記與遺忘,都不由我們控製……
那一抹略帶感傷的笑容讓陳染秋百般滋味在心頭,不過時至今日,多說也是無用,再囑托幾句,終是告別。
目送陳染秋拖著行李箱的身影消失在薄扶林道遠端,紫苑抱著那一疊CD返身,才進了何東大門,手機響了,一條號碼陌生的短信——“程小姐,我是蕭明偉,你今天在學校嗎?方便的話可否見一麵?”
還是太古堂地下的Pacific
Coffee,上一個夏天,蕭嵐和她穿過Lynd店外繚繞的周華健的歌聲,來到這裏互相傾述別後匆匆五年,新的夏天還沒到來,物是人已非。紫苑坐在角落的沙發裏,靜靜注視五年未見的蕭明偉。
剛接到蕭明偉的短信,她著實嚇了一跳,奔回宿舍洗臉梳頭換衣服,簡直比見蕭嵐還緊張。可當她在Paciffic見到蕭明偉的時候,才覺得或許緊張的不隻是她。蕭明偉老了,五年前的他明眸熠熠,神采飛揚,眼角些許皺紋隻為他增加成熟男人的魅力,此刻的他,依舊衣履光鮮,風度不凡,神情微動時卻已掩不住眉眼深處的疲憊,歲月,終究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跡。
“程小姐,我知道你去曦巒找過我了。”蕭明偉很爽快,開門見山,台灣口音的悅耳男中音和蕭嵐很像。紫苑眉角一挑,複又落下。蕭明偉看在眼裏,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小喬什麼都沒跟我說,是保安告訴我的。不過,既然你和小喬認識,那他應該還是把安玲的事告訴你了吧。”
安玲是妙妙的本名,也對,既然收手不幹去了台灣,那夜場花名自不能再用。紫苑努力收束心神,卻控製不了自己的心不在焉,隻能垂著眼睛強作鎮定,放在桌上的手心卻隱隱發熱,似要出汗,昏黃燈光下微微顫動的指尖幾乎透明,蕭明偉的視線在上麵停留了很久,才挪回紫苑臉上,“我寄給你的那些東西,小嵐去美國之前就看過了。他不信,覺得我編故事騙他。”
紫苑把手收回桌子下麵,用力地互相握著,不讓心中潮湧臉上泄露一星半點。蕭明偉等了許久不見她回應,稍覺奇怪,“你不想知道我怎麼跟小嵐說的嗎?”
紫苑搖搖頭,蕭明偉如何描述,重要嗎?坐台還是出台?賣笑還是賣身?五十步的恥辱還是一百步的恥辱,一寸寸跟戀人辯解分明?她自嘲地笑笑,寫下幾個字,“說都說了,何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