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你為什麼這樣低聲地對我耳語,嗬,“死亡”,我的“死亡”?
當花兒晚謝,牛兒歸棚,你偷偷地走到我身邊,說出我不了解的話語。
難道你必須用昏沉的微語和冰冷的接吻來向我求愛,來贏得我心麼,嗬,“死亡”,我的“死亡”?
我們的婚禮不會有鋪張的儀式麼?
在你褐黃的卷發上不係上花串麼?
在你前麵沒有舉旗的人麼?你也沒有通紅的火炬,使黑夜像著火一樣地明亮麼,嗬,“死亡”,我的“死亡”?
你吹著法螺來吧,在無眠之夜來吧。
給我穿上紅衣,緊握我的手把我娶走吧。
讓你的駕著急躁嘶叫的馬的車輦,準備好等在我門前吧。
揭開我的麵紗驕傲地看我的臉吧,嗬,“死亡”,我的“死亡”。
82
我們今夜要做“死亡”的遊戲,我的新娘和我。
夜是深黑的,空中的雲霾是翻騰的,波濤在海裏泡哮。
我們離開夢的床榻,推門出去,我的新娘和我。
我們坐在秋千上,狂風從後麵猛烈地推送我們。
我的新娘嚇得又驚又喜,她顫抖著緊靠在我的胸前。
許多日子我溫存服侍她。
我替她鋪一個花床,我關上門不讓強烈的光射在她眼上。
我輕輕地吻她的嘴唇,軟軟地在她耳邊低語,直到她困倦得半入昏睡。
她消失在模糊的無邊甜柔的雲霧之中。
我摩撫她,她沒有反應;我的歌唱也不能把她喚醒。
今夜,風暴的召喚從曠野來到。
我的新娘顫抖著站起,她牽著我的手走了出來。
她的頭發在風中飛揚,她的麵紗飄動,她的花環在胸前悉悉作響。
死亡的推送把她搖晃活了。
我們麵麵相看,心心相印,我的新娘和我。
83
她住在玉米地邊的山畔,靠近那股嬉笑著流經古樹的莊嚴的陰影的清泉。女人們提罐到這裏裝水,過客們在這裏談話休息。她每天隨著潺潺的泉韻工作幻想。
有一天,一個陌生人從雲中的山上下來;她的頭發像醉蛇一樣的紛亂。我們驚奇地問:“你是誰?”他不回答,隻坐在喧鬧的水邊,沉默地望著她的茅屋。我們嚇得心跳。到了夜裏,我們都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晨,女人們到杉樹下的泉邊取水,她們發現她茅屋的門開著,但是,她的聲音沒有了,她微笑的臉哪裏去了呢?
空罐立在地上,她屋角的燈,油盡火滅了。沒有人曉得在黎明以前她跑到哪裏去了——那個陌生人也不見了。
到了五月,陽光漸強,冰雪化盡,我們坐在泉邊哭泣。我們心裏想:“她去的地方有泉水麼,在這炎熱焦渴的天氣中,她能到哪裏去取水呢?”我們惶恐地對問:“在我們住的山外還有地方麼?”
夏天的夜裏,微風從南方吹來;我坐在她的空屋裏,沒有點上的燈仍在那裏立著。忽然間那座山峰,像簾幕拉開一樣從我眼前消失了。“嗬,那是她來了。你好麼,我的孩子?你快樂麼?在無遮的天空下,你有個蔭涼的地方麼?可憐嗬,我們的泉水不在這裏供你解渴。”
“那邊還是那個天空,”她說,“隻是不受屏山的遮隔,——也還是那股流泉長成江河,——也還是那片土地伸廣變成平原。”“一切都有了,”我歎息說,“隻有我們不在。”她含愁地笑著說:“你們是在我的心裏。”我醒起聽見泉流潺潺,杉樹的葉子在夜中沙沙地響著。
84
黃綠的稻田上掠過秋雲的陰影,後麵是狂追的太陽。
蜜蜂被光明所陶醉,忘了吸蜜,隻癡呆地飛翔嗡唱。
河裏島上的鴨群,無緣無故地歡樂地吵鬧。
我們都不回家吧,兄弟們,今天早晨我們都不去工作。
讓我們以狂風暴雨之勢占領青天,讓我們飛奔著搶奪空間吧。
笑聲飄浮在空氣上,像洪水上的泡沫。
弟兄們,讓我們把清晨浪費在無用的歌曲上麵吧。
85
你是什麼人,讀者,百年後讀著我的詩?
我不能從春天的財富裏送你一朵花,天邊的雲彩裏送你一片金影。
開起門來四望吧。
從你的群花盛開的園子裏,采取百年前消逝了的花兒的芬芳記憶。
在你心的歡樂裏,願我感到一個春晨吟唱的活的歡樂,把它快樂的聲音,傳過一百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