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連環扣(五)
清曉鴉啼,縈繞屋外。床上的人像是在做什麼噩夢,眉頭蹙起,一整晚都不見鬆展,看得金書都急了。真想把她叫醒,免得陷足夢境,不能逃離。可他又怕她睡不好,隻好坐在一旁等她醒。困得實在受不住了,就出去洗臉。臨近清晨,他又輕步出去,開門就看見薛晉站在那,也是一晚沒走,忍不住說道,“薛三爺回去吧,阿古姐姐吃過藥沒事了。”
薛晉看著他,還不到半人高,卻像個小大人,“你去睡吧,我守著。”
較之薛升,金書當然更喜歡薛晉,隻是裏頭躺著的人幾乎等於是他的親姐姐,他不會拿阿古的命去開玩笑,更不會交給眼前這個薛家人,“我去洗把臉。”
薛晉駐足片刻,聽見屋裏有輕微鬧聲,頓了頓沒打算進去,可不知什麼落了地,啪鐺一聲,他皺眉進了裏頭,隻見阿古半起了身,旁邊的凳子倒在地上。他忙走上前,“又疼了?”
阿古久睡驚醒,一時眼前朦朧看不清來人,但嗓音卻很熟悉。她不由擒緊被子,喑啞著嗓子微有怒意,“滾出去。”
一時像迷途羊羔,尋不著路回家般,嬌弱易折。薛晉俯身邊將凳子安放邊說道,“你大可不必將我當好色之徒,雖然是我抱著你回來的,但人命關天,禮儀就先放在一邊了。金書守了你一夜,剛去打水,你再躺一會他就回來了。”
阿古滿目疑惑,這才漸漸開始看清人,坐的離這稍遠。她本想信他這話,可低頭看去,外裳不在身上,隻剩中衣,頓時又惱怒。薛晉目明,全看在了眼裏,立刻說道,“衣服是我拜托別房的大嬸幫你換的。”他歎道,“金書再不回來就要六月飛霜了。”
阿古將被子拉高,半信半疑。一會才想起自己不應這樣對薛家人,將那疑惑忍下,“多謝薛三爺。”
薛晉問道,“渴了沒?餓了?”
“沒有。”
薛晉細看她,唇上幹裂,分明是渴了。他起身倒了茶水給她,等她喝下,又倒了一杯,見她喝的慢了,才不倒第三杯。他在旁問道,“你得的是什麼病?”
阿古低頭喝著茶,唇微揚,“查不出,大夫也不知道。”
薛晉不由笑笑,這是盜他的話?隻聽過偷東西的,沒聽過還偷病的。他頗為驚異,“那興許是跟我得了一樣的病了,查不出,道不明。”
阿古抬眸看了他一眼,正眼一看,才瞧見他幹淨整潔的衣服上沾有汙水痕跡,一大片的汙漬有些刺眼。薛晉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看,說道,“牢裏鋪的幹草實在是太少了,你在那躺久了,底下的汙水都滲了衣裳,那大嬸被我誆騙進來給你換了衣裳,出去後一直罵我來著。”
阿古忍不住問道,“罵你什麼?”
薛晉歎道,“罵我明明說不髒不髒,結果髒了她一手,說我是騙子。”
阿古禁不住抿了抿唇,“薛三爺辛苦了。”
“別將我當做好色之徒就萬分滿足了。”
薛晉正說著話,金書不但洗了臉,還打了熱水來。在門外聽見他們說話,心覺高興,進門將水盆放好就過來看她,“阿古姐姐你差點把我嚇死了。”
阿古摸摸他的腦袋,這才徹底信了薛晉,方才沒有說假話。她於薛家的人疑心太重,哪怕是當年一清二白的薛晉,也難掩嫌惡。都說愛屋及烏,她卻是恨屋及烏。
薛晉一夜沒睡,也一夜未歸。
薛升晨起去和父母問安,不見薛晉,麵有擔憂,“三哥難道身體又不適?”
洪氏說道,“是一夜沒回來,說外出有事。”
昨晚下人來稟報時,她立刻想到定是去煙花之地了。薛晉喝不得酒,赴宴是少不了要喝的,同僚自然不會拉一個不喝酒的人去。成年男子夜裏不歸,除了青樓,她想不出其他地方,特地提到,“是去那地方留宿了吧。”
薛康林聽得明白,他也是男子,並不責怪兒子去那種地方,“倒是該給受容說門親事了。”
洪氏歎氣,“老爺以為妾身不想麼?是受容他自己不願。而且禦醫也說了,受容身子不好,怕房事操勞,損元陽,偶爾為之沒什麼,就怕沉迷,到時候身子會垮的。”
話落,薛康林也不提了。
薛升告辭出來,準備去尋阿古。走到前院瞧見薛晉身邊的小廝,叫住了他,“你怎麼沒陪在我三哥身邊?”
小廝答道,“三爺昨晚陪著阿古姑娘,說男子多了不便,讓小的回來稟報後就不用過去伺候了。”
薛升臉色猛地一沉,頓覺被阿古背叛,巨大的憤怒襲來,恨得心中罵她一聲“賤丨人”,當即往客棧走去。跳上馬車時,麵色青冷,嚇得車夫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