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那年春節我們全家去叔叔家做客,客廳裏叔叔阿姨們圍坐著,看到我和小易,連忙招呼我們坐到他們身邊。然後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集中在小易身上了,再然後就沒人搭理我。阿姨們一哄而上搶著抱他,聲音裏透漏著極度興奮:“哎呀,小易穿新衣服了,可真漂亮!”
是啊,漂亮到讓我想吐。我吐吐舌頭,在邊上不是滋味。我也穿了新衣服啊,今早還特地別了一朵小紅花,怎麼大家都沒注意到我呢?使勁拍拍小紅花,抬頭挺胸,再抬頭挺胸,挺成一把小彎弓。
你們都看到了沒?
結果,還是沒人搭理我。
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贏過小易,我跳下椅子,昂首自豪地告訴大家要表演節目。
嘴裏不成音調哼著從電視上學來的歌:“哦哦哦,基麻開米,基麻開米,哦哦哦”,雙手在腰側做踩踏板的圓周運動,威風八麵地開始跳舞。現在回想起來,那與其叫舞蹈不如叫麻風病抽筋來得恰當,不過當時我特驕傲,在家練習了很久呢。
“怎麼樣?你不行了吧?”我給小易拋去個眼神,“跟我鬥,你還差的遠呢。”
滿心以為這下小易肯定比不上我了,沒想到他也下場模仿我跟著抖弄起來,甚至比我跳得還好看些。沒辦法,我這人從小四肢的協調性就奇差,至今連自行車都不會騎。
叔叔阿姨們看著倆孩子在那裏抽搐一般地跳舞,樂開了花不住地拍手叫好。我和小易更加振奮,由金蛇狂舞上升為群魔亂舞。我長大一些後才明白過來,大人們就愛看孩子幹些傻不拉機的蠢事,多麼爾虞我詐的成人世界啊!可憐那時尚純潔無暇的我專上他們的當。
終於跳累了,我風度翩翩作了個揖謝幕,讓掌聲來的更猛烈一些吧!
掌聲的確如同暴風雨一樣猛烈地將我擊倒,不過全是針對小易而不是我。大家隻誇一個勁地他跳得好看,雖然這也是事實,但是是我先開始表演的啊!你們搞沒搞錯!
我很是氣憤,氣得那天晚飯隻吞了3個雞腿,平時都能吃5個的。
我以前總不明白為什麼同樣做一件事情,小易老比我受歡迎,後來看到一本書裏說“容貌的好壞能烘台一個人的才華”,才算理解了這個真諦。
小易確實很漂亮,是我至今見過的最好看的孩子。因為是混血兒,融合了東西方外貌上優點,輪廓很深,五官很立體,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都是完美無缺。
如果一定要評出哪部分最好看,我想來想去還是眼睛,誰叫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呢。我的“窗戶”撐死也就混個紙糊級,可他的絕對耀眼如寶石。藍藍的眼眸,那種藍我形容不好,有人說是天空盡頭的顏色,但是我所見的天空都灰蒙蒙,一點兒都不如小易的眼睛好看。我隻能告訴你,那是一種很深很深的藍,就好像能把你給吸進去的那種。
睫毛長長的,向上卷著,眨眼睛的時候忽閃忽閃。頭發略帶褐色,亮的會發光,膚色異常白皙。但我最最討厭的還是他的酒窩,笑起來時就掛在頰邊。怎麼說呢,別的五官他有的我也都有,最多模樣兒次點,可我沒有酒窩,這項人有我無的認知讓我深深嫉妒。
我常常忿忿地想,說的好聽是酒窩,說得難聽點,不就倆坑麼!!!
武俠書裏說過,美麗的東西多半是有毒的,比如花蘑菇啊,鶴頂紅啊之類,越是好看就越是危險,這句真理在人的身上一樣應用自如。
小易從小就是一個狡猾、陰險到骨子裏去的人,可惜絕大多數人都被他華麗的外表蒙蔽了,所以,我一直對我從小就表現出來的對他的高度警覺性感到無比自豪和佩服。
我和他就在這樣敵對的處境下各自長大,他永遠是我們家的核心,所有人的寶貝,而我就是可有可無的附帶品,買一贈一的那種。他像一棵參天大樹,在充沛的陽光下茁壯成長;我是他底下一株小苗苗(雖然他直到初二時身高才超過我),隻能從縫隙裏靠著點點微茫苟延殘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