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珥回到偏院,進了屋子看到桌上還熱氣騰騰的白粥和餅子,心知是老青眼送來的。這會坐下用起早膳來,心想老青眼在這府中也過的不甚如意,要是能去那不可知之處,定是要帶上他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愈發冷了,什麼勞什子引路之人卻仍是杳無音訊。這些日子周文芷似乎也閑了下來,除了遣田福送來了一堆衣物還有些許銀兩,還時不時招他前去考校功課,也不提隨周寅去書院的事了。老青眼知道了頗是高興,“老奴就知道老爺是將表少爺放在心上的。”周珥苦笑不得,“舅舅自然是真心待我好的,隻是讓舅母知道了難免不快。”
引路人應該快來了吧,周珥心裏惴惴的,想來畢竟是十年之前的一句話,要是當不得真自己又該如何,難道還是要走那科舉之路?這麼想著,心裏不免有些浮躁,望著手上的冊子一時竟不知該不該放下——著了這無上之道的魔怔了啊,周珥自嘲道,於是乎換了本書,靜下心思,細細研讀起來。
這天周文芷親自來了偏院,身邊沒有帶著田福,卻有個陌生的漢子,生得虎背熊腰,大冬天的竟是布衣短褂。
“這便是引路之人,你且收拾收拾,隨他去吧。”周文芷說完便背過身去。
周珥雖是期待這一天許久,當下卻是恍惚得很。
“吾名王垚,並非什麼引路之人,且當做是個跑腿的吧。小公子不必帶過多物什,些許衣物便可,到了那邊多是用不上的。”漢子這一開口似有滾滾雷聲,頗為不俗,與什麼“跑腿”、“布衣短褂”根本不搭。
周珥沒有立即應他,靜靜立了半晌,朝漢子拱拱手,“本也沒什麼要帶的,可否容珥同舅父說幾句話。”
漢子點了點頭,“府外靜候。”說罷便走出院去。
這些日子舅父留在府中多半是為了自己吧,想到這一去,歸來不知是哪個冬夏了。突然間周遭的一切,肅穆的府邸竟是可愛起來。周珥鼻子有些酸楚,淚水幾近奪眶而出,顫顫地喚了聲“舅舅”。
周文芷依舊是背著身子不願見他,卻不知微顫地雙肩早已訴說了一切。
周珥上前拽了拽舅父的袖子,正想跪地三拜,周文芷忍不住轉過身來牢牢抓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跪下,雙目通紅。“別跪……切莫學你母親……外頭諸事紛雜,比不得府裏,你可懂得?”
“侄兒省的……我生來不知父親是誰,母親亦不在身邊,舅舅十年養育之恩,莫不敢忘,定是要回來的。我走之後,舅舅定要保重身子,否則我遠在那處,亦不得心安。”
“好…好…”周文芷上前抬起袖子替他抹了抹早已肆意的淚水,“收拾衣物去吧,莫讓王先生久等了。”
周珥點了點頭,吸著鼻子,稍稍收拾情緒,裹了數件夏衣冬裝便算是好了。環顧四周看看是否落下了什麼,倒是突然想起了老青眼。他暗歎一聲不好,也不知那王垚會不會答應自己多帶一個老人上路了。先不管了,這邊先同舅父要人吧。“舅舅可否讓柴房的老青眼隨我一同前去?”
周文芷聞言,心下奇怪,“那個有青斑的老頭?先不說過不過得王先生那關,要用著舒心的舅父派個丫鬟與你便是,若是要能幫著管事的,田福也可以去得。”
“自從我遷到這偏院,這府中仆役,唯有老青眼不曾看輕我。”
“如此,我自是不會虧待了他,隻是他難免年老體衰,要不還是田福去吧。”
周珥搖了搖頭,心想這後院可不是舅舅你說了算啊。“田福跟著舅舅許多年了,還管著府中雜事。就老青眼吧。”
“這倔脾氣……罷了,還是那句話,外麵比不得府裏……寅兒欺你,你不肯低頭,自有我替你撐腰,可去了外麵要是還是這驢脾氣,定是要吃了苦頭的。”
“我知了,知了。”周珥做了個鬼臉,引得周文芷發笑,倒是衝散了一絲離別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