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昨日傍晚入夜時分哦,那坤寧宮裏的皇太子啼哭不止呀,驚動了可多人呢!”
“怎的怎的?我怎麼好像聽說過,皇太子自誕辰起,還真沒在人前啼哭過呢?”
“可不是!說是被萬歲爺吼哭的,可憐見的,皇太子才多大的人兒呀,那是被嚇得都要請法師壓驚了呢。”
“萬歲爺怎麼會嚇太子呢,這不太對吧,這中間到底是發生了啥事兒呀?”
“聽說是因為坤寧宮裏的那位主子,親身教唆了皇太子襲擊萬歲爺,萬歲爺那是龍顏大怒呀!”
“這……莫不是……邪風入體?……誒誒,你們聽說過不,有個傳說哦,每當入夜之時恰恰是陰盛陽衰之期,那些個陰魂不散的‘東西’就會出來覓食,你們想啊,皇太子還那麼小,邪風入體肯定是最容易的了,所以啊才會連萬歲爺都冒犯了去……”
“作死喔!你新來的啊,不知道這話是不能隨便亂說的嗎!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你可別連累我連吃飯的家夥都丟了!”
“就是!”
“我這不是從那坤寧宮隔壁的倚翠閣那兒聽過來的嘛,你們也知道倚翠閣附近那一片兒都屬於冷宮範圍,聽說那邊怨念很多,最易招惹那些個陰魂不散的‘東西’來聚集了,昨兒有那意外不就是正好印證了那些傳說麼……”
“別再說了,當心主子們聽見了去!”
“是啊,還是規矩做事吧,仔細自己的小命!”
“……”
在寧壽宮正前殿的側邊轉角處,一位清素漠然的女子帶了一名貼身婢女,路經此地,無意中撞得外間的掃灑小宮女和小太監們的竊竊私語,便停在了牆角根邊上,聽了一陣……終是默默無聲……
此主仆二人剛從寧壽宮的偏殿出來,還未轉過花園出那寧壽宮的宮門,便碰見了此些吃了雄心豹子膽的狗奴才們膽敢妄議天家之事、冒犯天家威嚴,雖則典雅如她,饒是心中也險些難以自持,但終究她從不屬於這寧壽宮的人……
這,站在牆角處,領前的女子,便是昨夜被萬歲爺欽點了侍寢的秀女,淩冰兒。
然,丞相之女淩冰兒,不愧是此屆秀女中的佼佼者,天香國色,其削肩細腰、長挑身材今兒穿了一襲淺綠雲煙衫逶迤拖地,粉白色宮緞素雪絹雲形千水裙搖曳生姿,三千青絲被挽成了一個簡單婉約的碧落髻,髻間戴上了一支平素清雅的蘭花簪子,淡掃蛾眉薄粉敷麵,卻是明豔不可方物。
可,縱然淩冰兒表麵盡然努力維持著大家閨秀、輕易不露聲色的模樣,隻見她那塗著豔彩蔻丹的芊芊十指,萬般用力地絞著手中那條繡有金絲白紋海棠花樣的水綠手絹,淺微的動作直接出賣了她內心的不悅,心中不甘,嘴角卻是帶著肆笑,“皇後!哼……很快就不是了!”
“小姐……”跟在淩冰兒身後的婢女紅兒,今兒早早便來到寧壽宮接她的小姐,小姐昨夜承陛下恩露,該是遲早離開那煩人的儲秀宮了,卻是沒想到她們會在回儲秀宮的途中,還能聽得這寧壽宮中的小太監和小宮女們此些大逆不道的話語。
“走。”淩冰兒沒有表露出更多,帶著紅兒,徑徑離開了這座華貴而蕭瑟的清冷宮殿。
一對主仆漸漸遠去,青色煙雨,伊人孤影泛在紅塵之中,玉樹瓊枝,迆邐相偎,若是春心共花相爭發,便是一寸相思一寸灰,道不出那如斯寂寞……
皇極殿上。
軒轅靖宣端坐於龍椅之上,飾金漆龍椅雕刻威武龍騰,座後漆畫屏風以奢華寶石鑲嵌,別致華屏巧奪天工,襯得兩側豆青釉雙耳三足爐釉色肥厚,香爐瓷質精細,裏外滿釉,光潤勻淨,如脂似玉,高雅之中不失秀逸,六根瀝粉貼金蟠龍柱圍繞著中心的玉白石壇,對上殿頂置了八角渾金蟠龍藻井,正中蟠龍口裏垂下一顆銀白圓珠,那石壇之上,便是九五之尊的金鑾寶座。
身坐龍椅的真龍天子更是處處無比威壓逼人,那如雲煙似的墨色黑發拴結十二旒冕冠,漆黑冕冠邊緣沿上炎金緞帶,垂下的翠玉珠旒遮擋住的俊臉,隱隱透著肅嚴莊重,身著明黃龍袍,袖口襟邊袍擺繡黃金九爪行龍,前襟正龍之龍目綴有極品珍珠,腰束玉帶,腳踩黑緞靴,一身蘭麝,一身冰冷,萬般自在,唯獨清臒容貌疏淡,神情恬然,帝王之尊,高貴凜冽,無以比擬。
玉階之下,文臣武將排成兩隊站在大殿中央,丞相淩政之站在文臣前列,工部尚書魏嵐博站於其後,待李衛“群臣上奏”聲音一落,魏嵐博立刻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正襟端坐於金鑾寶座之上的軒轅靖宣隨之冷笑,“魏愛卿若是要為江西水患之事繼續上奏於朕,計在大開國庫下撥銀兩賑災的話,可先押後再議,此事,已有解決辦法。”軒轅靖宣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淩政之所站之處,“至於列位愛卿,可還有事需上奏的?”視線收回,軒轅靖宣語速不緊不緩,聲音亦不算大,但剛好可以傳得大殿之上的每個人都聽得見。
“陛下,這……”
“魏愛卿莫不是在懷疑朕說的話?”軒轅靖宣望著站在原地沒有退回隊伍的魏嵐博,雖然仍舊是笑,但這一笑,已不複剛剛的冷冽,清雅之中帶了幾分疏狂的味道,“可知君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