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力強大並不能說明你很了不起。】——壓低帽簷
雖已入春,但天氣還頗為寒冷,偌大的少林寺裏黑漆漆的一片,偶爾閃露出幾點燈光。十五歲的小沙彌方寂帶好棉帽,提著一盞燈籠,從一間低矮的屋子裏走了出來,輕聲地咒罵著寒冷的天氣,緊了緊褲腰帶,出了幾道院門,向山後的塔林走去。
塔林,是少林寺曆代方丈,包括一些高僧骨灰的埋葬之地。望著黑兀兀的一大群塔林,方寂更加鬱悶了。新入寺的弟子,按照規矩必須為曆代祖師巡守墓地一年。
少林輩分最高的是玄字輩,至於玄字輩四大神僧是不是還活著,武林中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接下來是大字輩,基本上是領導層。現任主持大空,北少林方丈;達摩院首座大悲,掌管武僧訓練;戒律院首座大方,掌管執法勸戒;經度院首座大悟,掌管外界俗務。
再下麵是濟字輩僧眾,是少林的精華所在。
然後是智字輩的入室級弟子,是少林的基礎。
最下麵的是方字輩的小沙彌們,因未成年,還不能受戒。主要從事雜務、基本功修煉。人人提到少林寺收養孤兒的時候,可能都不會想到少林寺高僧們的良苦用心:孤兒無牽無掛,長大後隻有效命於少林寺。對於“思想活躍”的,洗腦;對於個別不安心的,讓其在江湖上打打殺殺,以發泄過剩的精力。
當然方寂目前還意識不到老和尚們打的如意算盤,盡管在方字輩的師兄弟中,他算是出類拔萃的。
方寂濃眉大眼,身材俊美,膽大心細,據說已被內定為下屆法會時,充當方丈身旁的侍從小沙彌,這對於小沙彌來說,已是無上的光榮。
方寂在塔林間穿梭,心道:巡什麼鳥塔林,難道有人會偷走回家供著麼?
方字輩有幾個年紀輕的師弟,在第一次夜巡後,就被嚇得再不敢去了。
方寂想到在大覺齋裏,一幫師兄弟一定還在鋪上討論著白天見到的那個俊俏小媳婦,隻覺得那婦人的奶-子在眼前晃來晃去,不禁一陣意蕩神搖。
在過一道岔路時,方寂想起了12歲的方生:方生巡夜時,在並不算太大的塔林裏,居然迷了路,哭喊了半夜,最後把巡寺的達摩院的師兄給驚動了,在將其帶到師傅普定麵前時,方生神智已是不清,居然撲在普定懷裏大喊,“爹,我不挨這兒,我不挨這兒!”第二天,全寺便傳開了,甚至戒律院的濟清大和尚也親自跑來,過問是怎麼一回事。並且讓普定抱起方生,站在他麵前,濟清從頭頂對比到腳後跟,作出了英明的判決:一個胖得像南瓜,一個瘦得像南瓜秧,二人不可能有血緣關係。
從此後,夜巡的任務就順理成章地落在了方寂的頭上,主要的待遇是每年冬季可比別人多領一套棉襖、棉褲。
一隻烏鴉“哇”地飛過,把方寂驚醒了:“呸,短命鳥,把爺爺嚇了一跳。”
方寂提著昏黃的燈籠,在塔林間的小路上穿過,寒風穿過塔間,聲音越發淒厲了,忽然方寂全身僵直了,他清楚地看見一個人行的東西,穿著白衣,在不遠處的樹叢裏跳動,狂怒地低吼,發瘋似的撕扯著飄動的頭發,突然間,怪物不動了,兩隻血紅血紅的眼睛盯住方寂,露出猙獰的笑容,道:“第一百一十九個。”
方寂渾身發抖,一屁股坐在地上,燈籠也“啪”地脫手,掉在了地上,蠟燭碰到包裹燈籠的油皮紙,呼呼地燃燒起來,火光隱隱約約地照亮了怪物一口整齊的白牙。
“這怪物怎麼沒長獠牙?”一個念頭閃過方寂的腦海,隨即大定,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態,又有些惱怒:“這幫絕戶頭,今兒又玩新花樣了,準是想把爺爺嚇壞,明天好嘲笑於我。卻沒想到爺爺天生不怕妖魔鬼怪。對了,一定是方離,這小子昨天在妙善堂的牆壁上,畫的鬼家夥,不就是這樣嗎?”
方寂偷偷地摸了塊青石在手裏,怪物慢慢地逼近,方寂大喜,卻裝著一副驚駭得肝膽欲裂的模樣。
怪物得意洋洋,又開始露出了糯米白牙,方寂看準時機,將石塊奮力拋去,正中怪物鼻梁,隻聽一聲慘叫,跌落草叢。
方寂大喜,急忙跑過去,準備抓活的,卻撲了個空。轉眼間,這怪物便不知去向。方寂咋呼了幾聲,想引出方離,卻再也沒見動靜,隻得作罷。
方寂回頭再看燈籠,卻已燒盡了,隻剩下一個燈杆,不禁懊惱地罵了聲娘,心道:“方離這個死猴子,真是猴精,今天居然讓他給逃了。唉,這月的香油錢,又要被普定師傅扣了。”回去的路上,因為沒有燈籠,方寂一頭撞在了一座骨灰塔上。方寂大怒,使勁踢了下石塔:“這死賊禿,生前定是個假和尚,要不怎麼會燒成了一堆灰,一顆舍利子也沒留下,還有臉造什麼勞什子破塔。”
方寂罵罵咧咧,跌跌撞撞滾回了大覺齋,心道:“明天,再去找方離算帳,不賠燈籠,怎麼著也要在他師傅普築麵前,揭一揭他去年在雪地裏偷畫女人像的醜事。”
第二天,眾師兄弟們已起床早課了。方寂還在鋪上躺著,他因夜巡而免除了早課,一陣嘈雜的人聲驚醒了好夢,方寂赤條條地被人從被窩裏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