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遠方(1 / 3)

天空中堆積著厚厚的雲層,翻湧出汙濁的墨色,隻是偶爾在縫隙之間漏灑出絲絲日光,就像被刮了道道細痕的青鱗魚。烏青色的山巒,與烏青色的雲咬合在一起,好似回溯到了天地初開的混沌時期。

冰冷的土地上,被殘刀斷劍、破甲碎胄點綴上一片生硬的金屬色。被剝奪了靈魂的軀殼們靜靜地躺在上麵,永遠沉浸在了這可以逃脫俗世一切紛擾的沉睡之中,安靜而平和。

但是,卻還是有人在生死邊緣苦苦掙紮著。似乎不想踏入這能拋卻所有的輪回。

在層層包圍的人圈之中,兩名青年背部相抵,嚴陣以待。

“辰上,我可不想看見你死在我之前。”其中一名青年臉上掛著疲憊的笑容,沉沉地喘息著。他葡萄紅的發色華美而高貴,一雙橘色的眼睛閃爍著爛漫的氣息,俊朗的五官宛若天上星辰般動人。身上穿著一件帶兜帽的金邊繡袍,身形高挑而標準,手中一把鑲了金的苗刀熠熠生輝。

另一名青年淺淺地揚了揚嘴角,一個與年齡極不相稱的、仿佛曆盡了滄桑的表情顯露在他的臉上。他乳白色的頭發像剛出爐的奶酪般誘人,紫色的瞳仁透射出一種寵辱不驚的淡然。身上一件黑色燙銀邊的紗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左手拿著一把玉白色的苗刀,右手握著一柄渾紫色的寬刃巨劍。如此風格迥異的兩把武器同時被一個人握著,怎麼去用到實在是匪夷所思。

“不想看我死的話,就給我打起精神來。”白發青年微笑著說,他的臉上黏著點點血漬,波瀾不驚的臉上卻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

包圍圈緩緩地縮小著,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種玩弄於自己股掌之間的表情。好似蜘蛛麵對蛛網上的獵物時,那種掌控對方生死的驕傲。

“嗬嗬,說得對啊。用你的話說:‘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最後還是要微笑著活下去的呀’。”紅發青年說,他的嘴角揚上了一絲欣慰的笑容。兩個人的脊背貼合得更緊了,他們彼此,都是可以把後背放心地交給對方的生死兄弟。

“企圖來掌控我生死的狂妄之徒,我就用你們的血來讓你們記住這個教訓!”白發青年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大吼,眼神中射出殺氣凜冽的鋒芒。

一道劍氣-淋漓的長虹噴薄而出,映亮了在這如墳的世界。

「塬明·玄武坊·道茶齋」

塬明的四季永遠像水和火一樣分明,夏季晌午的天氣悶得使人氣短。毒辣辣的烈日蛇蠍一樣狠狠蹂躪著這個剛剛迎來兩年和平的國家,似乎是嫉妒如今一片安居樂業景象。

像這樣的天氣,到茶館中小坐一番,喝幾杯涼茶便成了不錯的消暑方式。因此,即使是這個破舊得年久失修了的小茶館,也能有幾位稀稀拉拉的客人逗留其中。

這小茶館似乎有些年頭了,水泥色的瓦片失去規則地胡亂貼在屋頂上,泛黃的牌匾上,“道茶齋”三個字卻還格外明顯。古樸的雙層樓式的建築,陳木做的牆壁刻痕寥布,破舊的“茶”字幌子隨風搖曳。整個茶館都昭示著歲月的薄情與流年的寡意。

店裏的客人三五一桌,神色拘謹地小聲談論著什麼,有的手裏捧著的涼茶也忘了喝。舊木的櫃台邊上,倚靠著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與這茶館相得益彰的是,這位老人的衣著也邋遢不堪,滿是歲月的風塵。所以毋庸置疑,他便是這茶館的老板。隻見他上身包裹著一件深綠色的無袖破夾襖,下身是一條翻著白色絮子的土色吊腳褲,一雙在汙垢中泛著暗光的鞋子悠閑地在地上點來點去。臉上那深深的皺紋像銅鑄鐵塑一樣堅硬,猶如蒼鷹般鋒利的眼睛似日光般明亮,全然沒有同齡老人的渾濁。手裏捏著一柄磨光的煙杆,吞雲吐霧,似乎與氤氳的茶香格格不入。

這時,一個沙啞中卻不乏陽剛之氣的聲音蓋過了茶館中的竊竊私語,驚擾了籠散的煙團:“公開在店裏吸食天竺散,不怕招來激進分子的暗殺麼?”

老人睜了睜半閉的眼睛,循著聲音望去:隻見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人正襟危坐在桌旁,蓬亂的頭發強硬地被紮成衝天的發髻,深褐色的皮膚隱隱透著莊重與嚴肅,鋼鐵般的麵容宛若羅漢在世,高大的身形虎踞龍盤於矮小的椅子上,看上去那小小的紅木椅子好像隨時都有被壓垮的危險。隻見他雙目微瞑,似是在細嗅茶香。桌麵上一把寬而長的精鋼砍刀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光芒。

老人低低地笑了兩聲,長吐出一縷煙囪,淡淡地說道:“人在活著的時候萬萬不能苦了的就是鼻子底下的這個東西嗬!”說完,他深深地看了這中年人一眼,銳利的目光似乎要把眼前的人挖穿。

中年人龍吸一般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他迎上了老人犀利的目光,似乎並不怕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這個看起來並不簡單的老人眼中。他沉沉地一笑:“三道前輩什麼時候自甘墮落為市井平民了呢?還是表麵上假借普通人的身份,實際卻策劃著某個驚天動地的變革呢?”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有個假借著客人身份的人,卻對老板圖謀不軌呢!”三道“咯咯”地笑了起來,似乎在訴說一件有趣的事,連臉上的皺紋也歡快地扭動起來。

中年人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迅速恢複了平靜。“你似乎察覺出了什麼嘛?!”他緩緩地站起身,長袍像被一雙無形的巧手拂過一般,流瀉盡了所有的褶皺,溫順地垂了下來。“沒錯,我也不想繞什麼彎子了。對於您這位老革命家來說,也許直截了當才更適合您的口味吧?”

三道的眼裏掠過一絲嘲弄,淡淡的,如清風吹過。他重重地吹了一口煙,又耐心地把它吐成一個轉瞬而逝的圖案,卻默然不語,隻是眼含嘲笑地看著中年人,仿佛一個對真相了若指掌的偵探在麵對著一個圖窮匕見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