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為期一周的設計展,還真的把正澤給累壞了。我唯一和他共有的獨處時間,竟然是撤展的時候,他迷迷糊糊地倒在我腿上睡的香甜,完全無視於五十公尺外木板倒下的轟然巨響。等撤展完,隻要再巡一輪,跟場館的負責人交接完就行了。
看著他因忙碌而消瘦的臉頰,眼睛底下還掛著深深的黑眼圈,不免有些心疼。我摸著他利落的短發,替他拭去汗水。我想我大概也是愛著這個男人的,隻是那更接近憐愛。但也沒人說那就不是愛。人生這麼短,為什麼非得去追求分明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呢?
他不知道是做了什麼夢,突然被嚇醒,慌張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看時間。
我笑了,“還早呢,裝潢都還沒拆完。你先回去明天再來交接也可以的。”
他點點頭,像是為了要找回真實感似地用力抓了抓頭,我把手邊的水遞過去給他,他用力灌了兩口,才終於緩過勁來。
他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些意外,“小惠你怎麼還在?”
“等你啊。你這幾天累壞了吧?要是睡死在路邊被抓去賣掉怎麼辦?”我笑道。
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羞澀著,呆呆地看著場中的建材一個個被拉倒、銷毀,濺起一室的塵埃。
“你到底多久沒睡了啊?”
他掰著指頭數了一陣,“四十八小時隻睡不到三小時吧。”
“天啊,你還是再多睡一會吧。”
他靦腆地搖了搖頭,繼續發愣,過了一陣子才像是突然想起似地說,“對了,我聽凱莉說了。他說看到你跟賴駿仁兩個人在樓上的咖啡廳裏摟摟抱抱的。但我不信。”
“駿仁他……遇到了一點事情,我隻是那時候剛好在他身邊而已,沒什麼的。”
“小惠你喜歡過賴駿仁對吧?”
我笑著點頭承認了,“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在我身邊的人是你啊。”
他害臊地搔了搔後腦杓,又倒回我的腿上,撒嬌似地蹭了蹭,“再讓我睡一下,拆完了之後叫我。”
結果到最後撤場完,他都沒醒。交接的表格還是我簽的名。我扛著他上了車,送他回家。我知道他為了省錢,一直與家人同住,從他皮夾裏翻出了他的身分證,把地址報給了司機。他們家地段不錯,沒想到一到樓下,一看也就是個普通的小公寓。按下了門鈴之後,他們竟然全家都跑下樓,想見見他們的小兒子傳說中的女朋友是什麼妖魔鬼怪。
“你就是小惠吧,澤澤他平常受你照顧了。”他媽有些尷尬地擠在家人當中搓著手,“吃過晚飯沒?要不要上來坐坐啊?”
“不用了,已經這麼晚了,就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說著便把肩上的人交給一旁高壯的男子,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正澤的哥哥,是叫正宇吧,“正澤他也累壞了,今天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正澤經這麼一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喊了一聲,“小惠呢?”
在場所有的人都被他給逗笑了。
我走過去拍拍他的頭,“正澤,到家啦。”
他點點頭,又像個孩子般安心地睡去了。一個人到底是要多累才能睡成這樣啊。
我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向他的家人道別,迎向正在等待的出租車,心裏有些幸福感蕩漾著。那是一種很安穩的幸福感。也是因為有這樣的家人,才養成了正澤這還帶著點純真的性子吧。一邊想著,嘴角便帶上了微笑。
結果我剛回到家,一出了電梯就接到了我媽的電話,囉囉嗦嗦地說著什麼時候回家,弟弟最近又不好好念書了,家裏門前的欒樹開花了。我隨口應和著,一邊從包裏掏鑰匙。
才剛推開門,就有人在那燈下好看地笑著,對我說,“小惠,你回來啦?吃過晚飯沒?”
就這一聲招呼,也沒讓電話另一頭的女人錯過,連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一點都還是聽得到那頭的鬼吼鬼叫,“什麼!小惠!你竟然和男人同居!你還沒嫁就這麼大膽,之後要是嫁的人不是他怎麼辦?被你以後老公知道怎麼辦啊?”
我有些尷尬地看了駿仁一眼,見他隻是含著笑不發一語,我對電話裏的人說,“媽,沒什麼的,他就隻是我室友。”
“什麼叫隻是室友?跟男人同居就同居說什麼室友。”
“媽,那人你也認識的,是我高中同學賴駿仁。”
電話那頭的氣勢頓時弱了不隻兩倍,“啊,是駿仁哪。你終於追到他了嗎?”
“沒呢,媽。他隻喜歡男人,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們兩個就算脫光光蓋同一條被子,也什麼都不會發生的好嗎?”
我媽聽了簡直要把電話給摔了,“什麼?你已經和他脫光光蓋同一條被子了嗎?你還沒嫁人欸!哎唷威呀,我女兒的清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