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3)

沈聞香望著麵前的小姑娘,見她對麵前一列殺氣騰騰的麒麟衛始終不為所動,蹲下了身子直視著她的眼睛問,“你不怕?”

杜紫鳶知道麵前這個人是誰,大名鼎鼎的麒麟衛都督,大燕唯一一支世襲軍隊的首領。

她對上沈聞香的眼睛,很認真的搖了搖頭。

沈聞香笑了,他解下腰間的長劍扔到一邊,右手在背後一撐,就坐在了地上,正對著杜紫鳶,完全將身後正在布置天路的宗正寺之人都拋在了腦後。

不過那些人也隻敢朝這邊好奇的望幾眼,一看到沈聞香周圍那些殺氣騰騰的麒麟衛,就都很明智的移開了視線。

杜紫鳶有些發愣,“你是沈大人?”

一身鎧甲坐在地上,可沈聞香卻像是坐在畫舫之上流連於美人之間,他眉眼舒展的笑了,“我是沈聞香,不久就會讓手下那幫莽夫對你用杖刑的沈聞香。”他忽然衝著杜紫鳶眨了眨眼,“還是你的另一個表兄。”

杜紫鳶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沈聞香的話比杜玉樓當初告訴她他會支持她去宗正寺敲登聞鼓還讓她震驚。

見到杜紫鳶的震驚,沈聞香得意的笑了,“這個秘密,除了皇上,朝中無人知道。我娘,當年是被我爹綁在京城的。”

杜紫鳶眨了眨眼。

“我娘是你娘的堂妹,當年你娘嫁到京城,我娘一路陪著送親到京城,在外麵被我爹撞上了,老頭子把人綁回了家。沈家的男人想要藏一個女人,別說是宋氏,就算是天子,也要費一番心力。宋氏的人找了幾天,也不願意再找了。我爹就多了一個妻子,還有了我這個兒子。不過對外一直說娶了個遠房的表妹,沈家的男人,從不聯姻,京裏也不會對沈家多動心思,這麼多年,沒人知道這件事。”沈聞香說起往事,臉上半點尷尬之色都沒有,“看看我這張臉,我娘說過,我若生在洛水,是個女兒,必然又是一個玉梳女。”

聽到玉梳女這三個字,杜紫鳶沉默了一瞬,很快小聲的問,“姨母……”

“八年前,她讓老頭子出麵保住宋氏,老頭子不肯,她便自盡了。”沈聞香依舊在笑,可笑意卻變了味道。

杜紫鳶眼中閃過一絲驚愕,她愣了愣,喊了一聲表兄。

沈聞香卻衝她擺了擺手,“我答應過老頭子,永遠記得沈家的家訓,忠於龍座上的人。你此時叫我一聲表兄,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杜紫鳶盯著他的臉打量了半天,忽然笑了,“可你依舊希望我活著。”

這一句話讓沈聞香愣住了,他打量著麵前這個八歲的小姑娘,一躍起身,轉身前丟下了兩個字,“不錯。”

看著沈聞香大步離開的背影,杜紫鳶眼底浮現出深深的笑意。

屹立在洛水之畔五百年不倒的宋氏,哪怕看上去被人攔腰斬斷,可它的根已經四通八達,將大燕無數地方,無數人家都牽連了進去。當初試圖斷了宋氏根脈的人,說到底,從未成功過。

宗正寺裏,翼王看了看安王,安王就看著榮王,榮王卻下意識的將木頭投向重新拿回了鳳頭杖的瑞安大長公主。

瑞安大長公主視線一移,落在宗正寺明光堂門前右邊巨大的日晷上,她衝榮王輕輕點了點頭。

榮王咳嗽了兩聲,卻覺得嗓子依舊有些發幹,他道:“去請李大人他們出來。”

李廷恩與關流觴很快就從後堂出來,對榮王等人行過禮後。李廷恩坐在了正中太祖親書的明光堂匾額之下,關流觴坐在了李廷恩左麵稍退一步的案桌後。

明光堂前,一切障礙都被去除,正對宗正寺的大門,筆直的長道讓所有的景象都一覽無遺的呈現在坐在明光堂中的眾人麵前,同樣包括了跪在宗正寺門前的杜紫鳶。

李廷恩遙望了一眼那個始終未曾清楚看見過眉目的小女孩,抬起麵前的驚堂木用力一拍,“用杖。”

簡簡單單兩個字,經由站在明光堂門前的吏員的口傳到宗正寺門外,再傳入沈聞香耳中。

沈聞香朝杜紫鳶那邊望了一眼,目光掠過早就嚴陣以待在道旁兩邊的手下,右手用力往下一揮,“用杖!”

“是。”

應聲轟然,兩名離杜紫鳶不過十步開外的麒麟衛抬起巴掌寬四指厚,一人長的紅色木杖走到了杜紫鳶麵前,杜紫鳶平靜的在身邊始終覆蓋著白色絹布的東西上摸了摸,往前膝行兩步,趴在了地上。

兩名足以以一當十的麒麟衛麵無表情的揮起了木杖。

第一下板子落在杜紫鳶身上的時候,她額頭上就冒出了冷汗,她咬緊了牙關,牢牢記住杜玉樓的話,將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腰上,然後眼神放空,她的視線,一直落在宗正寺的門前,門前那條長道上,還有一條看似短卻很長的天路等著她踏過去。

外麵的擊打聲不絕於耳的闖進來,讓身嬌肉貴的翼王等人哪怕是看著都覺得心裏一抽一抽的。唯有瑞安大長公主和李廷恩還有關流觴臉上始終是一臉平靜。

麒麟衛的杖刑,一直都不緊不慢,用來行杖刑的木杖二十斤重,加上麒麟衛手臂上的巨力,曾經倒在這杖刑之下的人不計其數。高宗時,大燕國力蒸蒸日上,宗室子弟每日闖出無數禍事,高宗一怒之下,便將所有犯錯的宗室子弟押往宗正寺,讓人加厚宗正寺行杖刑的木杖,再讓麒麟衛親自動手。短短兩年,被麒麟衛打廢的宗室子弟就有十三人,其中一人,永遠隻能躺在了床上,自此,宗室子弟的氣焰才徹底被打了下去。

高宗朝之事說近不近,說遠卻也不遠。至少,翼王這些人還從父輩口中聽說過,幼時也見過那從此隻能躺在床上的王叔。對麒麟衛,他們一直心有餘悸。

此時看到杜紫鳶在杖刑之下居然一聲不吭,麒麟衛用杖的人也沒見手下留情,那一聲聲響動,全無半點虛假。

安王數到十板子的時候忽然就捅了捅邊上的翼王,“這才八歲,要不咱就抬抬手,到底是宋玉梳的女兒。”

翼王沒好氣的瞪了安王一眼,看著故意不朝自己這邊看的榮王,低聲道:“要說你說去,當年是你要跟先帝爭兒媳婦回去做側妃,又不是我。”

安王氣的吹胡子瞪眼,“你沒看上人家,那人家嫁了杜如歸,你氣的連叔王藏了二十年的好酒都給挖出來喝了,還把咱們這些人拉到西山去打了三天的獵,西山的獵物都給你禍害完了,還說要回來找杜如歸拚命。”

“唉……”兩人互相瞪視了一會兒,最後都無可奈何的垂了頭。

安王慨歎道:“當年的宋玉梳啊。”

洛水宋氏出美人,出才子。而宋玉梳,才色兼備,是洛水宋氏五百載都隻有一個的宋玉梳。為了探望生病的姑母,第一次到京城就讓見過的人神魂顛倒。然而,宋玉梳不僅有美貌,有才情,還能縱馬,她一身翠衣騎在馬背上,帶領著一群世族女兒與宗室貴女們揮杆擊球,麵對貴女們招招狠戾,照樣不落下風,被當初的瑞安長公主盛讚不絕,並在先帝麵前引薦。先帝聞知此事,將宋玉梳詔入宮中見過後,京中人曾一度傳言,宋玉梳會入宮為妃,讓聖寵的王皇後自此落入冷宮。更有人說,先帝有意易儲,將太子位給皇長子,皇長子母族衰微,妻族不顯,先帝這是要將宋玉梳先賜給皇長子為側妃,最後讓皇長子繼位後欽封宋玉梳為元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