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1 / 3)

傅鵬飛和吳振威麵麵相覷坐在傅鵬飛的書房裏,兩人麵前擺著的茶早都冷了,可沒一個人想起來要叫人換茶。

吳振威端起茶盅湊合著喝了一口,沒品出一點滋味,放下茶盅就道:“傅兄,此事要盡早拿個主意才是。”

他話說的沒頭沒尾,傅鵬飛卻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他擰著眉重重啜了一口茶,那股冷意伴著苦味滲到舌尖上,讓他越發心煩意亂,幹脆將茶盅一扔,看著書桌上肆意流淌的水漬,他心裏更亂了。

吳振威見他的模樣,對今日能商量出個什麼道理來也不再指望,幹脆告辭。

上馬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看傅家的大門,明明到處都是一樣的,他卻覺得處處都透出一種別樣的味道。就像傅家的門匾,以前雖說也是早就從樹上砍了下來,他看著就覺得透出股精氣,到如今,卻是真的死了。他心底一個瑟縮,打馬回白虎坊。

走到浮黎街麵上的時候,他看到前麵停的一輛馬車,瞳孔一縮,止住身後的隨從,自己打馬上前,不理會向他行禮的人,自己推開車門上了馬車。

一進去,他看著對麵的李廷恩,抬頭就道:“李大人攔住本官的路可是有事吩咐。”

李廷恩毫不在意他的冷臉,從茶爐上提起溫著的酒,給他倒了一杯,示意道:“此乃炙春,吳大人試試味道如何?”

透明無色的酒水,盛在細瓷梅花酒杯中,衝天的酒氣撲麵而來,隻是這樣一聞,吳振威也知道這酒絕對比其它的酒夠勁。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立時就感覺到一陣辣意流竄過全身,燒的他心口都痛了。

“此酒是果毅侯府與沐恩伯府聯手請人製出來的。”李廷恩見他喝了酒,往後一靠,頂著吳振威的眼睛,淡淡道:“在下聽說,吳大人曾在果毅侯軍中效力。”

吳振威迎上李廷恩的眼神,放在小幾上的手卻不自禁的攥成了一個緊緊的拳頭。

“果毅侯戎馬一生,吳都督亦是沙場拚殺出來的悍將。可惜當年小人作祟,吳都督從軍中退下後便英雄無用武之地,多得太後慧眼識珠,大加提拔。”李廷恩見到吳振威變幻莫測的臉色,忽然笑道:“吳都督如今可算位高權重,卻不知為何多年未見果毅侯?”

吳振威臉色一下如被墨汁澆過一樣,他惡狠狠的瞪著李廷恩,最終沒有說一句話。

李廷恩見他不說胡啊,便靠在背後的迎枕上假寐起來,似乎吳振威早就從麵前消失了。

見到他這樣的做派,吳振威二話沒說,推開車門就下了馬車。上馬的時候,他見到在李廷恩車轅上沉默坐著,脖子上有一道駭人傷疤的壯漢,愣了愣道:“大刀,你我兄弟,許久不見了。”

被叫做大刀的壯漢哼笑一聲,將韁繩攥在手上,拿起馬鞭,斜了眼道:“吳大人,咱這樣的莽夫可不敢當您這一聲兄弟。”

吳振威被他噎了一句,憋著氣問,“你怎會到李大人身邊做車把式。”

“咋不行。咱的命是侯爺給的,侯爺叫咱做啥就做啥,咱原本也就是死人堆裏打滾的,做個車把式,還是抬舉咱了。咱可不像有些人,學會了一身本事,扭頭就不認人了。”大刀說完嗬嗬笑了一聲,“說起來,咱做車把式好歹還是個人,李大人一口一個刀叔喊著。不像別人,別看他騎在馬背上,他照樣是一個忘恩負義的狗!”

大刀說完,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也不看吳振威臉上難看的神色,拱手行了個禮,“吳都督,要不您讓讓道,咱可怕這鞭子待會兒使得不準,要抽到你身上可就不好了。”

吳振威使勁壓著火氣,勒馬往邊上一靠,就看到大刀片刻不停,趕著馬車匆匆自眼前過去。他在原地立了半天,一夾馬腹,狠狠抽了一鞭子卷起一地煙塵,讓後頭的隨從追都追不及。

大刀將馬車趕著拐了一條道,停下來扭身對車裏的李廷恩小聲探問,“大人,您瞧瞧咱方才說的成不。”

李廷恩打開車門,微笑著道:“有勞刀叔了。”

大刀嘿嘿笑,“您可別這樣說,咱早就想找機會罵罵這王八蛋了,要不是侯爺攔著,當年咱這些弟兄們就能去剝了那孫子的皮!”他憤憤的一哼,“他想做大官咱不怨他,可他踩著侯爺的臉上爬上去鑽女人的褲裙,咱這些兄弟沒一個瞧的上!”

吳振威如何投靠王太後的事情,李廷恩也知道些,他對大刀的痛恨很理解,當下隻是笑著點了點頭。

大刀也沒多說,趕著馬車回去了。一路上看著漫不經心,實則戒備的厲害。他知道馬車後頭還不明顯的綴著一幫早年的兄弟們,如今都被侯爺直接送給這個李大人了。他也知道侯爺的一番心思,這位李大人以後看起來前途無量,侯爺不是不要他們這些老骨頭,是在為他們這些老骨頭找更好的退路。

侯爺老了啊,偏偏世子爺又不喜歡二少爺。付家的莊子,養不下那麼多兄弟了。

大刀想到這些,對李廷恩的安危就更上心了。說到底,從沙場退下來養了這麼多年,他們這幫人也是個個有兒有女,子子孫孫,就算自己這些人打算今後追隨到地底下伺候侯爺,兒孫們又如何?

回到李家後,從平就來稟報說宋素蘭悄悄遣了人過來。

“聽那意思,是張和德動了心思,要叫人去河南府將大姑太太接來。”

李廷恩聽著一曬,“讓他去接罷。”

從平還有些擔心,“少爺,如今京裏這情勢。雖說你早就給大姑太太透了消息過去,隻怕依舊是不穩健,到底是親母女,人一過去,張和德那邊可就知道宋姨娘是您親表姐了,大姑太太再一來。”

“也該是讓他知道的時候了。”李廷恩慢慢刮著茶沫,見從平還有些不明白,他也有提拔從平的意思,就點了一句,“張和德近日如何?”

從平摸了摸腦門,“急的厲害,雖說未到處拜門子,小的看他也嚇得差不多了。宋姨娘來消息說張和德如今晚上都是睡不安枕,唯有白日的時候也能小憩一會兒。”

“是啊,嚇得差不多了。”李廷恩丟下茶盅,淡淡道:“我已將他變做困獸,困得太久,就會成了凶獸。此時,時機剛好。”

從平先還不明白,轉頭就喔了一聲,“少爺的意思,這會兒大姑太太來了,他把大姑太太當做救命的稻草,那嘴就能撬開了。”

李廷恩嗯了一聲,微笑著沒有多說,話鋒一轉問道:“運河水係圖的事情如何了?”

見李廷恩一臉正色,從平也不敢露出先前那樣得意的神情了,“派出去的人隻回來了三個,還有四個隻怕仍在半道上。”

李廷恩食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吩咐道:“再叫人去催一催,務必盡早將圖帶回來。”

從平趕緊將事情記下應了,退出去關了門。

李廷恩抽出腳邊三色蓮花缸裏的一卷堪輿圖,鋪在桌案上,又翻開手邊的幾卷文書,細細觀看起來。

堪輿圖並不完整,和前世的地圖相較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隻能搭配著一些文人寫出的遊記來看,才能在心中大致勾勒出一個立體的地形。可這樣做,會大大耽誤他調查那筆銀子去向的進度。

如今,朝裏朝外,甚至是昭帝的目光都已轉到這七百萬兩銀子上麵去了,沒人再去關注洛水宋氏是否冤屈。可說到底,這兩件事,是連在一起的。七百萬兩銀子找不到,就算杜紫鳶再去敲十次登聞鼓,宋氏依舊要背負罵名,七百萬兩銀子找到了,證明宋氏與銀子無關,宋氏的冤屈自能洗刷。

可如今,叫他更詫異的是,王太後,到底要這七百萬兩做什麼?堂堂攝政太後,貪圖這七百萬兩銀子到底又有何用。江山已經是她兒子的了,也不可能給王家。

也許,知道這個原因,才能真的徹底揭開一切的謎題。

心念電轉間,李廷恩看到堪輿圖上一處所在,忽然瞳孔一縮,提筆重重的將之一圈——

王太後坐在永寧宮的院子裏看麵前的小宮女們踢毽子。

天氣越來越熱,宮人們早就換上了輕薄的宮裝,就是簡簡單單的淺褐色細綿褂子套底邊繡著五瓣花的淺褐色細綿疊裙。明明是老氣騰騰的顏色,也不許宮人們多做裝扮,可個個踢起毽子來,裙角飛揚在日頭下,層層疊疊的連著看起來就像水波,依舊讓人覺得有一股不一樣的勁頭。

這種勁頭,不是塗脂抹粉就能擦出來的,那是年輕才能有的勁頭。

王太後原本一直笑著看,看著看著,眉梢卻立了起來。

厲德安察言觀色,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太後年歲漸衰,這些年有時愛聽小宮女們清脆的說話聲,看小宮女們笑鬧,說這樣才有活氣,看得久了,難免臉上又添了幾分不悅。尤其如今又困在了永寧宮裏頭。

他適時的上前道:“太後,這日頭大,太醫有交待,奴婢伺候您回去歇歇晌?”

王太後唔了一聲,忍住心中的痛恨,隨手指了踢的最好的那小宮女,眼皮耷拉著道:“押到永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