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子弟都是仗著太後的勢頭,平素一點事都不怕。這會給太後運銀子,自然就更不怕了。他們事前還商量好,要如何把太後私己銀子不露痕跡的加到運稅銀的船隊裏頭,事後再悄無聲息的把銀子弄出來藏好。”何二老爺眼底就露出一抹深深的諷刺,“他們左等右等等不到有人來送銀子,行到中途的時候,卻收到太後私下的密令,要他們在夜晚停船之時,將手下的心腹召集起來,私下把稅銀給化成銀水,混到運河中的泥沙裏。”他說著頓了頓,看向李廷恩的目光似是讚歎又似是無奈,“想必李大人早已知道了罷。”
“不錯。”李廷恩並沒有否認。
事實上,他查到當年押送稅銀的中等武官多半是出自與何氏這樣的外戚之後,心中的疑惑就在於要如何藏銀子,才能讓這些銀子消失的無影無蹤。直到後來他偶然看到家中的丫鬟說要去炸首飾,他才恍然大悟。
就古代來說,金銀器這些東西,戴久了一樣會發暗,以前的光澤不在,首飾自然就不那麼鮮亮了。大戶人家,除非價值貴重,十分心愛的金銀首飾,就會直接棄之不用,更換新的。然而若是心愛之物,為了讓這些首飾重新容光煥發,他們會送到匠人那裏清洗,回來之後便又像新的一樣了。古代人叫這種專業清洗是炸一炸,然而在李廷恩看來,這就如現代一樣,實際上是用一定的化學藥劑,洗去麵上時間沉澱出來的氧化物。一定程度上,這會減輕金銀器物本身的重量。
在現代,他曾經聽說過有人正是用免費承包珠寶公司清潔業務這一項方法,在珠寶公司的廢水廢物中過濾出大量的金沙銀沙,然後將之重新冶煉提純,成為了億萬富豪。
現代可以,在古代,實際上金礦銀礦,也不是挖出來就能用的,同樣需要冶煉。比如,在沙子中用細篩淘出金沙,當然,也可在河沙中淘出銀沙。
這樣的做法可能會消耗大量的人力,然而在封建製度的時空中,人力是世上最不值錢的一樣東西。同樣,這樣做隻要小心些,每天有人在河邊淘沙,並不會如何引人注意。何況,有漫長的時間來準備運作,並且足夠安全。哪怕是將銀錠沉到河裏,也有可能被打漁的漁民一網撈起幾塊來,從而泄露消息。可銀水沉澱到河中變成銀沙,除非專門提煉,否則絕不會有人能知道真相。
想明白這一節後,他開始令人查探十幾年來運河水係的變道圖。果然王太後身邊有高人,這十幾年來,王太後四處著人興建水利,為此還嚴懲了一批貪官,看起來是為大燕百姓造了福。實則運河水係的變更巧妙的結合天時地利,將許多運河支流改道,保證了底下河沙最終衝刷的方向。也就是看懂了這水係圖,他才清楚的知道,該去哪兒找銀子。當然,事過十七年,他不會以為銀子還沉積在原地等著他。想來王太後前麵十來年令人大肆修建水利,一麵是為了防止銀沙被衝散,一麵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的調集人手把銀子提煉出來。
不過銀沙一旦沉底,縱然王太後身邊是精通古代水利修建的高手,也總會有漏網之魚,而王太後要想不引人矚目,無論如何是會有虧損的。
這一虧損,就被他找到了價值將近一百萬兩的銀沙,其餘的,就得著落在何氏身上了。
對上李廷恩,何二老爺嗓子覺得有些發幹,他灌了兩口茶,道:“李大人既然知道了,小人也不賣關子,剩下的銀子,有一大半,是在祖宅裏頭。”
李廷恩嗯了一聲,用了然的語調道:“是在宗祠裏罷。”
“李大人連這都知道。”何二老爺駭了一跳,過後就自嘲道:“李大人竟然都知道,何苦還尋小人的麻煩。”
“本官知道銀子在宗祠,然而本官卻著實不願這筆銀子在宗祠。”李廷恩端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口,道:“一事不煩二主。本官既然查到當年太後挑了何氏對庫銀動手,就不以為太後會將此事再托付給別人。知道的人越多,消息走漏的可能會越大。至於本官如何猜到銀子在何氏宗祠。”李廷恩望著何二老爺的目光頗有些戲謔之意,“本官早年曾遊學至洛水,聽當地人言,有人將洛水宋氏祖宅給推平了重建,獨留下洛水宋氏的祖祠沒有變動。當地百姓都說這是何氏尊崇宋氏,有意為宋氏留下一線薄麵。在本官看來,卻覺得此舉頗為古怪,宋氏被誅,靈位不存,空留祖祠又有何用。一樣的祖祠,住進去的是別人的祖宗牌位,與其說是尊崇,不如說是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