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1 / 3)

殘月如鉤,夜涼如水,回廊下盆鬆上有些寥落的枝幹歪歪斜斜的倒映在斑駁的牆壁上,來來去去捧著東西的下人不時經過,將他們的影子刺的支離破碎。

李廷恩挺直身軀默默跪在院中,看著時不時關閉又時不時打開的木門。

從平與長福一左一右站在李廷恩的邊上,一臉急色的不停搓手。

一看到從管家出來,從平急忙迎上去小聲道:“爹,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瞧瞧咱們少爺。”

從管家抬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垂在李廷恩鬢邊的露水,歎了口氣,“老爺當初把你給李公子的時候,爹就跟你說過了,往後,你服侍的是一個主子,爹服侍的是一個主子,心裏要分清楚。老爺正在氣頭上,爹是不會去說話的,你讓你主子趕緊回去罷。”說完轉身就走,又去吩咐一團忙亂的下人。

從平望著從管家的背影傻了眼,跺跺腳回來麵對長福的打探,翻了個白眼,“咋樣,咋樣你沒瞧見?”

沒想到從管家居然直接把從平給撅回來了,長福在腦袋上錘了兩下,小聲嘟噥道:“這可咋辦,從大哥你瞧瞧少爺也不肯回去。石大人也真是的,咱們少爺趕著進宮把他從宮裏背出來,又是請太醫又是叫人煮參湯的,一睜開眼就讓咱們少爺滾出去。”

從平呲牙,卻沒說話。

要說什麼,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家少爺是被石大人最看重的,那個上心勁兒簡直連親兒子親孫子都不過如此了。親兒子親孫子還未必有這樣嗬護呢。沒想到這回居然會直接喊了滾。少爺也奇怪,一聲不吭就直接到院子裏跪下了。

屋子裏的石定生倚在床頭,裹著厚厚的棉被,青黑發腫的雙腿自膝蓋以下都泡在藥湯裏,灌了兩碗藥湯才緩緩道:“還在外頭呢?”

雖說石定生沒有說出是誰,圍在邊上的幕僚還是明白石定生的意思,互看一眼後,姓秦的幕僚就道:“大人,李公子一直在院裏跪著,這更深露重的,雖說年輕人身子骨健旺,明日卻是太後的千秋壽,如今的形勢,以在下說,還是先讓李公子回去罷。”

“唉……”石定生疲憊的歎息一聲,無力的抬了抬手,“告訴他,回去罷,過幾日再來說話。”

從管家聽到這話,如聞大赦,急忙歡歡喜喜的出去到李廷恩麵前,“李少爺,老爺讓您回去,您啊,趕緊回去歇一歇,有什麼話,過兩日再來與老爺說就是了。”

李廷恩抬頭平靜的看著從管家,“有勞從管家去告訴老師一聲,就說老師昔日教導,李廷恩一直謹記在心,片刻不忘。”

從管家愣了愣,隨即立時點頭笑道:“您放心,您放心。”扭臉就嗬斥邊上傻愣愣的從平和長福,“還不趕緊過來把李少爺攙回去。”

從平與長福回過神,這才過來一人一邊將李廷恩攙起來。

跪了三個時辰,饒是年輕體壯,李廷恩被架起來時身子也止不住一個踉蹌,嚇得從平與長福急忙把全身力氣都給用在了胳膊上。

一回到李家,見到李廷恩這幅狼狽的模樣,朱瑞成與屈從雲都大驚失色,連鍾道長都驚動了。好在鍾道長給李廷恩看過後,發現並無大事,丟下兩瓶藥膏便自己又去歇息,留下朱瑞成與屈從雲在屋子裏看著李廷恩欲言又止。

李廷恩早就察覺了兩人的心思,先開了口,“兩位姐夫有話便說罷。”

朱瑞成坐在李廷恩對麵,謹慎的問,“廷恩,你可是觸怒了皇上?”

由不得朱瑞成不多想,畢竟外界一直傳言李廷恩算是頗得聖寵,既如此,李廷恩這趟進宮就該順順利利,偏偏如此形容回來。李家朱家屈家的利益已經緊緊的連在一起,李廷恩觸怒天子,絕不僅僅是李家的事情。

李廷恩笑了笑,打量了下朱瑞成與屈從雲緊張的神色,這才否認道:“不,是與老師起了幾句爭執。”

先前的否認讓朱瑞成與屈從雲鬆了一口氣,轉眼李廷恩說和石定生起了爭執,二人立時又大驚失色。

天地君親師,絕不僅僅是簡單的五個字,代表的是所有人必須遵守的一種秩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超越了律法的地位。

李廷恩一路行來,能夠披荊斬棘,登上別人所走不了的通天之路,絕不僅僅是因他的案首,解元,會元的身份,直白一些說哪怕如何才高八鬥,若沒有秦先生最開始在縣中的地位,李廷恩可能一早就會在縣試中折戟。後來秦先生讓李廷恩去拜石定生為師,也是因秦先生意識到,後麵的路,他再也無法攙扶李廷恩了,所以他為愛徒找了一株參天大樹。而石定生收了這個關門弟子,多方護持,竭盡全力為愛徒鏟除前進路上一切不該有的攔路石,才能讓李廷恩名動天下,成為大燕開國以來第一個隻差一步便是六首的士子。

事實上,李廷恩在士子眼中,不是六首,勝似六首。隻因探花是太後點的,士子們便都以為李廷恩受了委屈。若非如此,李廷恩何以能簡簡單單一躍從五品,又至大理寺少卿。

在天下人眼中,李廷恩應該對石定生以命相報,然而這段師徒佳話才過多久的時間,李廷恩就與石定生有了分歧,這簡直比李廷恩觸怒天子更加可怕!

朱瑞成與屈從雲都急了,屈從雲更是蹙眉直言,“廷恩,你一貫尊崇石大人,何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