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東籬沒有跑出去當和尚,但和尚卻找上門來了。
這日剛剛用完午膳,莫小蝶正欲陪著玉東籬午休,一聲“阿彌陀佛”拉過眾人視線,隻見一個須發皓白的老和尚自大門口寶相莊嚴的踱了進來。
莫小蝶與方紫鳶不約而同的閃身擋在玉東籬身前。
“阿彌陀佛,老衲打擾了。”老和尚單掌行禮。
“……”無人應聲。
老和尚麵不改色,巋然而立。“佛法無邊,博大精深。老衲近年雲遊四海,搜集佛經共數百部,然大多為梵藏之文,窮老衲一人之力,便是再過十年、二十年,未嚐譯得完。故而,老衲需得找到衣缽傳人,一邊譯經,一邊將佛法弘揚光大。”
“……”還是無人應聲。
“老衲前日在郊野得遇施主,觀其天質自然,風姿特秀,似是前緣有識,故而前來拜訪。望施主不吝現身。”
“……”無人應聲就是無人應聲。
老和尚不再說話,靜靜等候。大家動也不動,集體裝傻。
但和尚的耐力可是天下第一,即便頭上長草也能安之若素,誰比得過他?不過幾盞茶的工夫,已有人釘不住了。
“喂,老和尚,哪有上門逼人出家的?”老十第一個跳出來,“我家老幺剛剛成親,連個子嗣都未留下,怎會隨你出家?莫異想天開啦!”
老和尚隻是抬眸看他一眼,不動如山。“老衲自知時日不多,這佛經傳譯之事浩繁巨大,非靈慧穎悟、澄澈安詳之人不可勝任。老衲雖有弟子數百,然天資有限,當不得如此大任。老衲閱人無數,從未料到踏破鐵鞋所覓之人竟是將門之後。公子與我佛有緣,應當摒棄紅塵,入我佛門,擔此千秋大任,福澤天下!”
“可笑!可笑!什麼千秋、秋千的,幹我們老幺屁事?你趕快走罷!”老十毫不客氣的連連揮手。
老和尚眼也未眨,心理素質極高,麵向玉東籬的方向,平心靜氣道:“老衲觀公子麵色不詳,必是筋脈重傷、元氣潰散。我佛緣法無邊,倘若公子潛心修行,必能終成正果,不但重症全消,還可修得百年金身!”
“他才不要什麼金身!”莫小蝶再也忍不住,“你這老和尚是專門來拆人姻緣的麼?豈有此理!”
“女施主息怒,你家相公確是不二人選。”
“胡言!滿口胡言!”莫小蝶拽住玉東籬直向臥房拖。
“公子隻有專心譯經,不近女色,方能功德圓滿。倘若偷工減料,敷衍了事,則會錯失良機,前功盡棄。切記,切記。”老和尚不緊不慢的聲音在身後如影隨形,“老衲當日已與公子說得明白,已給了公子三日思量之期,望公子早下定奪。”
莫小蝶心一顫,腳步加快。但玉東籬卻停下了。
“東籬?”她麵色發白的看著他。
“小蝶,我先隨他走一趟——”
“不要!”她大叫,滿麵惶恐。
“小蝶。”
她嘴唇開始發抖,一雙眸子在雪白的麵龐上宛若兩口幽潭。她看了他半晌,又看向神情木然的慧心大師,腦中忽然閃過流傳在京都的一個故事。說是慧光寺的老方丈十相大師尚在時,手下有兩個最為得意的弟子,他年老將逝,欲選一個傳缽者。有一晚,安排了一個女子去誦經房裏。女子年輕貌美,鮮衣豔服,先去一個弟子那裏,哭哭啼啼訴說自己的苦情,那個弟子隻閉目誦經,不予理睬。女子伸手在他頭上摸了一下,弟子一側身又誦起經來。女子起身,到另一間房裏去見另一個弟子,同樣哭訴了一番,央求能送其回家。這位弟子便站起來,將她送出寺外。女子又說天黑,不敢獨自回家,弟子又將她送至某個村口的吊橋上。吊橋晃蕩難行,女子不得過,便又將其抱著過了吊橋。結果,老方丈的衣缽傳給了送女子回家的弟子。這位弟子便是如今的慧心大師。老方丈傳衣缽時曾道:“慧心有同情心,慧心方能修正果。”但此刻,這個有同情心的老和尚居然旁若無事的做出此等令人切齒斷腸之事!
“老禿……”莫小蝶幾乎破口大罵,憤而轉身,如風而逝。
“小蝶!”方紫鳶欲待去追,卻早不見她的蹤影。
直至傍晚,莫小蝶方才遊魂一般飄了回來。滿廳的人立時圍了上去,叫著她,又不知該說什麼。
“他走了,是麼?”她毫無生氣的問。
“小蝶,”方紫鳶小心的看著她的臉色,“我們問清楚了,慧心大師可以收他為俗家弟子。待他譯完那些佛經,倘若依舊心在紅塵,隨時可以回來。”
莫小蝶眸光一亮。“幾時譯完?”
“……少則五年,多則七八年。”
“……”
“小蝶?”
“他為什麼定要跟他走?”她輕語。
“因為慧心大師許諾他,在他譯經期間傳他正宗無上的內功心法,如此,他的身子才會很快複原。而他也要遵守承諾,將佛經全部譯完。”大哥回答她。
“……可是,再過幾年,他的身子不是也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