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走廊,來來回回都是匆忙深沉的人影,鼻息間盈滿的是早已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一絲一縷都刺激著一言此刻萬分脆弱的神經,她獨自一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埋著頭一動不動,等著正和醫生談話的母親,總感覺每分每秒都過得那樣艱難。
一言拉了拉外套,感覺有些冷。今天是手術後的例行檢查,她一點也不想來,卻被母親強拉著進了醫院。醫院這個地方,她真的很討厭,它帶給她的從來就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深深的對於死亡的恐懼。一言從不知道自己原來那麼害怕死亡,冰冷的儀器碰觸皮膚的那種感覺她一生都難忘卻,當她躺上手術台的那一刻,她那麼害怕,害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害怕一閉眼便是一生的終結。那種恐懼,就如同她胸前的那道刀疤,直到此刻依舊深深鐫刻在她的心上,讓她再也拾不起往日的天不怕都不怕。
薛母自醫生辦公室出來,走至一言身旁坐下,“醫生說情況很好,我和你爸總算可以放心了。”
“嗯。”一言應了一聲,臉上卻一絲表情也無,坐在那兒就仿佛沒有生氣的人偶娃娃。
“下午我要去教育部開個會,待會便送你回學校吧。”薛母邊起身邊說,知道一言不喜歡醫院,也不再多坐。
一言跟在母親身後,看著母親挺直卻有些匆忙的背影說:“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去,不用你送了。”
薛母停下步子,轉頭看了一言一眼,想說什麼卻又停在了嘴邊,片刻後才回了句,“那好吧,你自己路上小心。”
在醫院門口與母親到了別,一言目送著銀色轎車緩緩駛離,轉身朝反方向走去。這裏距離清風其實還有很長的距離,她卻一點也不想坐車,隻想這樣一個人走走,讓陽光的溫度慢慢將冰涼的身體染透。
秦玥昊一步一步地跟在一言身後,並不急著上前,隻想就這樣默默地跟著眼前的女孩。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有淡淡的光暈,她整個身子攏在寬大的外套裏,散著細碎的長發,迎著風緩緩地走,她那樣瘦,就仿如世間最脆弱的花朵,再受不得哪怕一丁點的打擊。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言卻忽然加快了腳步,轉過一個彎便不見了人影,秦玥昊一陣心慌,忙追過去,終於在街角的小弄裏找見了一言,卻也讓她看見了自己。
一言站在空蕩的小巷裏,望著秦玥昊無聲地走向自己,他目光裏的憐惜,那樣深那樣重,幾乎有那麼一刻她便想直直撲進他懷裏去,不顧一切地溺斃在情海中。可依舊隻是一刻,方才在醫院裏的寒冷與恐懼漫上心頭,讓她生生止住了所有衝動,隻是一徑站在那裏。
她的臉色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曾經璨若星辰的眸子此刻隻剩下濃濃稠稠的哀戚,秦玥昊眼見著隻覺得心髒鈍鈍地疼,不似刀割也不是尖刺,就像血肉裏揉進了砂礫,心髒的每一下跳動都伴隨著疼。
“你跟著我做什麼?”秦玥昊走到近旁,一言撇過頭不再看他,言語裏幾分疏離幾分無奈卻是聽的分明。
秦玥昊不回答,定定地看著一言撇開的側臉,她還是一樣的驕傲倔強,哪怕已經傷至如此,卻依舊昂著下巴。他抬起手輕輕觸及她的發,她回過頭看他,微微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觸碰。
一言以為他會收回手去,卻不想他長手一伸,再一次牢牢將她摟進懷裏。她想到那晚也是這樣獨斷地抱著她要求她重新開始,心下怒氣頓起,剛想掙紮開來,卻聽見他深沉的話音在耳邊響起,他說:“對不起···”
隻是簡單的三個字,卻奇跡般地止住了一言所有的動作,她靜靜地任由他抱著,湛藍的天空盈滿了太陽的光亮,投射到她的眼底散成了碎碎的晶瑩,順著臉頰涼涼地滑落。不遠處的街角依舊人聲鼎沸,可那聲音一絲一毫都進不了她的耳裏,她隻聽得見,他在她的耳邊一遍一遍地低喃,一遍一遍地道歉,將她所有的恨意與恐懼都驅散到空氣裏,再也尋獲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