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前世是個恐怖電影愛好者,對古墓天葬之類的興趣有時候甚至超出於鬼神故事,但這種親身經曆還真是令裴若華心內惴惴,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雖然幾次深呼吸後心跳已經平緩下來,她卻不敢呆在原地了。
就好似小時候看過的一個故事:飛機失事在沙漠墜毀,在原地等待救援的人渴死了卻不知距離他們很近的地方就有水源。
那故事對前世的她觸動極大,總覺得哪怕沒有好結果,總得努力過才算。
摸到牆壁跌跌撞撞盲人一般往前走,自己給自己打氣。
黑暗中感受不到任何變化,隻能在心裏默默數數計算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以後,隨著心中那串數字越來越長,當初一鼓作氣的心裏有絕望的影子漸漸萌芽生長。
那種等不到希望的恐懼越來越深,讓她已無法確定手腳的冰冷是因為溫度還是因為害怕。
抱住自己抖不停的身體,原本已經平靜的心跳聲又漸漸大了起來,她隻能苦笑著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大不了死了重來,才能勉強繼續前行。
又過去不知多久,終於感到眼前的遠處似乎有微弱的光亮。
一瞬間裴若華幾乎要淚崩。
心頭驚喜也是焦急也是,顧不上自己未著鞋襪,倉促的小跑起來,未料幾步便被絆倒在地,正跌在一堆半軟不硬的東西上。
慌亂間摸到一把絲線樣的東西,觸覺熟悉又陌生,抽手回來,扯動間似乎又有什麼熟悉聲響。猛然記起正是趁夜入宮那日所遇那群宮婢經過時似鈴聲般的響動。
硬生生壓住要跳出嗓子的心髒,狠狠甩了幾把才騰出手來,爬起身時對上一雙略有影動的東西,定睛的瞬間發現是雙瞪的大大的眼睛,毫無生氣,她連尖叫都沒了力氣,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好在前方還有亮光。
那隱隱的希望讓她緊咬了嘴唇,顧不臉上已經淚水漣漣,忍著害怕和惡心爬起來繼續往前跑。
她必須出去。
轉角而過,前麵竟是一處宮室。
璧上幾欲熄滅的燈火,被她帶起的氣流將一地陰影搖曳的似來自地獄的魑魅魍魎。她還來不及驚愕,便被燈柱下盤腿而坐的熟悉人影吸引了注意。
燈火灰暗,卻根本不需她分辨任何。
一步一步移挪過去,她盯著那個人,目不轉睛。
算算去歲四月至今,相處下來這許多日子,她從未覺得師父瘦骨嶙峋至此,****顯示的老態讓她一顆心都揪起來。
走到跟前一頭跪下,她唔咽著叫了一聲“師父”,那傷心便隨著洪水一般的哭聲自心中湧了出來,帶著這多日的揪心害怕還有思念,越來越烈。
“師父,嗚嗚嗚嗚,師父。”
她小心翼翼的握了師父搭在膝頭的手。因時日久了,冰冷的身體已經僵硬。那沒有任何生氣的觸感,將她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狠狠碾碎。
這時牆壁上的燈火又滅了一隻,裴若華呆坐在黑暗中流淚。
她早已失去了時間的概念,這一路過來更不知外麵是到了什麼時候。她緊緊靠在師父身側,方才對另一具死屍的懼怕早已消失無蹤。
哪怕出不去了,就陪著師父也好。
她緊上眼睛,抬手拂去臉上的淚,另一隻手中緊緊攥著的正是那夜兩人分開時交給師父的鑰匙,頓時又忍不住哽咽。
“若不是,若不是我,師父。。。。。。”
許是方才哭的太用力,此刻腦中嗡嗡作響,就快要喘不過氣來。她咬牙用力呼吸一二,卻發現嗓子漸漸沒了聲音。
師父教她武藝言傳身授的音容笑貌還恍若昨日,雖然他老人家臉上帶著淡淡笑意,她卻忍不住心頭酸澀,一時間淚水更墜落如雨。
傷心間這幾日間的諸番雜事在腦間紛亂而過,她重新跪在竹自青麵前抹了把臉,含淚帶笑道:“師父好會尋地方偷懶,還是跟小徒弟回家去吧。”
燈火雖暗,此時近處細看方覺察竹自青麵上青紫,透著股懨色。
瞬間讓她記起師父中的毒來。
“裴翊!”
裴若華將這兩字細細碎碎的咬在了齒間,恨不得他人就在自己麵前,將他千刀萬剮為師父報仇雪恨。卻在目光落在竹自青唇角笑意時,從心底某個角落生出股難言的悲涼落寞。
哪怕她將裴翊殺了,將宣慶帝也殺了,又能怎樣,師父還能活過來嗎?
她緊緊抓著手臂將自己抱住,咬著袖子又是一番痛哭。
心中滔天的悔恨該向誰去說?
現如今才知道那一句“我隻望今生從未遇見過你”帶著多少的後悔與淒涼。
“師父,徒兒不孝。徒兒不孝。”
*
四月初十,天清雲淡,春風和暖。一連下了幾日的雨不僅停了,陰了幾日的天也在這日換了顏貌。澄陽升空,一早遍將房舍草木染上點點金芒。
一項難得在早晨見到人的季小王爺竟然出現在驛館門前,攔了正一臉焦急要尋季文翰的裴府老管家:“這一大早的,您老怎麼不再自己府上歇著,尋到這驛館。。。”
老管家見攔住自己的這位公子錦袍玉帶,一身難言的氣質華貴。語氣與人一樣帶著懶散卻難掩由骨而生的傲然,心中不免端了幾分尊重。
此時聽他話裏轉了個彎,挑了挑眉**近過來,口中語氣帶了些揶揄,“莫不是你家小姐又丟了?”
這一個又字聽的老人家心中既驚且喜。
雖不曾見過季瑾瑜,單這通身的氣派便是不俗了,兩人又正立在帝京驛館門前,當了一眾守衛的麵說話,便更不可能是什麼宵小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