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聲鶴唳,植物枝葉發出的沙沙聲不絕於耳,還有火盆中偶爾傳來的輕微爆裂聲。
半夢半醒間,水若華忽然覺察一聲幽幽低歎從遠處傳來,試著抬了抬眼皮,隻望見身前一個模糊人影。心中一驚,卻是坐了起來。
“怎麼醒了?”
水若華看清了來人,長長舒了口氣,揉了揉眼含糊道:“沒什麼。”
瑩白修長的手指撥了撥桌上的茶盅,遞了盞清水過來。“渴了?”
水若華咕咚飲淨,蹭到了桌前呆呆坐著,看著他默默的注水泡茶,品著喧騰一室的淡淡茶香,覺得宿醉的頭痛正漸漸散去。
靜默許久後,她吞了吞口水,“你是要動陳國嗎?”
對方抬眸一瞥:“嗯?”
水若華來不及思考如何能不曝露吳棋對自己的提醒,胡亂開口道:“你肯定都知道了,我也隻是猜測而已。”
北堂博雅再看她一眼,翹了翹唇角。“小丫頭學會耍心思了。”
水若華撇了撇嘴,默念一句:伴君如伴虎。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你明日與東方將軍一道出發去南邊,陳國你待了許久,國情如何也清楚些。”
“你是要我做軍師?”水若華瞪了瞪眼,“我可不會。”
北堂博雅嗤笑道:“隻要你去,什麼軍師不軍師的。堂堂大澤長平公主隨軍還得必須要個說法?”
水若華心頭一顫,覷他一眼,“我要是不去呢?”
一雙桃花眼細細眯著,瑩白指尖摩挲的碧色的茶盅將他臉色映襯的更加潤澤。他細細品著茶水,忽然道了聲:“含楓輕翠,好茶。”
水若華臉色一變,“你要動裴家?”
“丫頭,我隻管要我的東西,至於這東西由誰來給,並無所謂。”
水若華一時氣急敗壞,跳起來道:“博雅你不要欺人太甚!爺爺哪裏對不起你,你竟敢這樣!”
“敢?”北堂博雅又是一聲輕笑,“丫頭啊丫頭,即便是當年未登帝位的我,你瞧著我可曾怕過什麼?”
是啊,他隨性大膽,似乎對什麼都毫不在意,這一路行來不過有孟姐姐聯姻一事見他上心。可再仔細想想,自己並未幫到他,他不還是順順利利娶了孟姐姐為妻。
他的行事風範,根本就是遊戲人間,這些塵世紛擾,不過是他無聊時的消遣罷了。
水若華皺了皺眉,沉吟道:“我去,那裴家怎麼辦。我現在是裴家掌家,才剛上位便消失無蹤,若亂了。。。”
“若各部管事都那般無能,離了主子便失了章法,就是棄了也無甚可惜。”
水若華被他塞的隻能點頭,接著覷他一眼,“那你須得將長生樓給我。這樣我至少知道家中狀況。”
北堂博雅停下手中動作,支了下頜將她瞧了半晌。
“丫頭,你可知朕最喜歡的,是你的直白和坦蕩。”
注意到他忽然換了稱謂,水若華心頭一緊,嗆了口茶,頓時咳了起來,瞪向他的雙眼微紅帶淚:“我就是怕你啊,你那麼多心計,現在又是一國之主,若哪天不高興了要殺我,我怎麼辦?”
北堂博雅哈哈大笑起來,學著她的語氣道:“那麼多心計。”隨即點了點頭,“這倒是第一次有人這般說我。”
水若華翻個白眼,廢話,誰敢跟我似的不要命去以下犯上。
待見了她的表情,北堂博雅笑的更厲害了,門外卻傳來些不易覺察的細碎聲響,大約是伺候的人知道主子醒了,正在外麵候著。
博雅站起身來,理了理袖袍,喚了聲“來人”。
門被拉開,外麵烏壓壓的丫鬟魚貫而入,看呆了立於他身後的水若華。
一個小太監捧著明黃耀眼的絹帛高聲念著:“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瞬間被北堂博雅打斷。
他隨手將聖旨抓住丟進尚未回魂的水若華懷裏,“速速將衣裳換下,大將軍應是到了。”說罷轉身離去,便有懂事的丫鬟將門閉上。
滿天霧靄散去,朦朧的一輪紅日慢慢爬升,徐徐散出金色的光來。微風過處滿院紅楓婆娑搖曳,似露夜之後初醒的美人,為著愛人正細心點妝。
再次出現的水若華,淡妝國色,玄色裙擺上爬滿盛放的曼珠沙華,長袖垂地,烏發齊腰,精致的鳳冠耀著初升朝陽耀逸生彩。
她動了動配合妝容後有些酸痛的脖子,耳畔響起一片琳琅。
一眾宮人齊齊拜下身去:“長平公主千歲”。
望著黑壓壓的一片後腦勺,輕輕歎了口氣,她將最後的那點無奈收起,迎著滿天朝霞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