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若華傻愣愣在雨中站了許久，待覺察到不舒服時，渾身衣裳都已濕透。
她想去泡個溫泉，卻又怕見到季文瀚，便隨意將裙角袖子擰了擰，沿著長廊走了幾遍，坐在了一片高矮參差的花叢邊，抬頭望著簷下散落的雨珠。
“喜歡看雨？”
身後忽然多了個聲音，將水若華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果然是季文瀚，幾乎是不由自主的要往一旁去躲。
“回去吧。”季文瀚早一步看穿她的想法，將她攔住，待發覺她推自己的指尖冰涼，直接將她拉起。
水若華隻覺雙腳騰空，驚呼還未出口，便覺的頭昏目眩，緊緊捉了季文瀚的衣襟，閉上了眼。
待張口要讓他放下自己，暈眩的感覺卻讓她臉色更白了白。
罷了，由他去吧。
溫熱的體溫隔著濕了的衣衫傳過來，水若華才由內往外的覺得冷，忍不住往他胸口蹭了蹭。不知是不是因他來了，自己有了借口示弱，各種不適伴著頭疼似潮水而來，將她方才的強裝的硬氣衝刷幹淨，隻餘了嬌氣。
“泡個溫泉可好？”季文瀚低聲問她，見她睫毛微微一顫，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便徑直將她送至臥房一側的溫泉館內。
他將水若華放在池邊榻上，摸了摸她額頭道：“我去吩咐人給你送衣裳來。你略泡泡驅了寒氣便好，不要待久了，提防頭暈。”
水若華睜開眼，看到的是他離去的背影。胸口似悶了千斤巨石，忽的湧上兩眼淚來。
她不是故意要逃，而是這局勢她無解。
身為大澤的公主，自然要為大澤謀福祉。可若真的拿下大陳，澤、興兩國便要對立。她不會選，也不想選，便想借著原本的計謀真的遁逃。可惜漏算了季文瀚對她太過了解，提前一步將她攔下。如今又被追到小芥子這裏來，她是一分逃跑的成算也沒有了。
“小姐。”
水若華眨去眸中水汽，望向門口，一個身材窈窕的婢女捧著衣衫，“小姐，奴婢來給您送衣裳。”低眉順眼的模樣卻未能掩飾急於打量自己的目光。
“進來吧。”水若華跳下軟榻，動手解起衣裳來。
“奴婢知道小姐怕吵，會在門外守著，若是小姐需要便喚奴婢，飯食也都備下了，這是方才那位公子為小姐煮的薑茶，囑咐小姐要喝了。”
水若華穿著褻衣跳進池中，瞧著那婢女將一盅茶水放在了池邊，又將衣衫與擦拭的布帛依次擺在邊上，滿意的點了點頭，“你下去吧。”
婢女領命，卻又是將她瞧了一瞧才往外走去。水若華知其中必有文章，卻因太過疲倦，無暇理會。
打消心頭的胡思亂想，將濕透的褻衣脫下，趴在池邊，將額頭抵在手臂。微燙的池水中，僵硬的身體終於漸漸放鬆下來。她側臉瞧了瞧那盅茶水，鼻尖果然縈繞著淡淡生薑辛辣的香氣，無奈一笑道：“此時不是有酒更好？”說著拿起那杯子，呷了一口。
一股暖流順喉而下，這才算由內而外都暖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竟是迷迷糊糊聽到季文瀚的聲音，忽的驚醒。發覺自己已是躺在臥房之中，剛要坐起身來，覺得頭重腳輕一下子便倒了回去。
季文瀚聽到動靜忙的進來，探了探她額頭，朝外吩咐道：“將藥粥拿來。”隨即又低下頭哄她，“華兒，吃些東西再睡。”
水若華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如畫的側臉，想起自己的“不可得”，賭氣一般道：“沒胃口。”
季文瀚置若罔聞，將她抱起來靠在床頭，接過婢女送來的粥碗，勺了遞去她唇邊。
“不吃。”水若華將頭偏過。
湯匙無聲逼近。
水若華有些驚訝，轉頭快了些，有些頭暈，仔細瞧了瞧，確認自己對麵坐的真的是萬年淡漠不驚的季文瀚，又偏過頭去道：“沒胃口。”
湯匙再次逼近，已是靠在她唇邊了。
水若華也納罕自己平日裏並不是這般撒嬌耍賴的做派，怎的今日就是不想好好跟他講道理。無奈頭暈，也懶得多言，朝後一外就要往被窩裏縮去。
“華兒。”對方淡淡一句卻含了警告的意味。
水若華不理，打定主意不配合，卻見他清澈眸子將她盯著，不言不語中時間忽然變得難熬。那清亮中什麼都沒有，隻映著一個容顏憔悴的她，蒼白，脆弱，眉目間還有些她自己都陌生的戾氣。
她心頭一驚，對方卻淡淡開了口：“公主病重會趁了誰的心？”
她不耐煩的將臉轉過去道：“公主丟了。”
“丟了，人還在。”
“那便死了吧。”
“水若華！”
從不知道連名帶姓的被他叫著會有這般心驚膽顫的效果。她回過頭來，被他眸中一閃而過的怒氣驚的渾身僵硬，眨了眨眼方覺察自己被握緊的手腕生疼，忍不住皺眉道：“做什麼！”
季文瀚一雙鳳眸將她盯著半晌，待她察覺兩人的鼻息，靠近的他忽然放開手，輕聲問道：“你以為死了便逃得掉嗎？”
水若華不知是身子虛還是心裏虛，避開道：“要你管。”三個字卻是毫無底氣，聲若蚊蚋。
“長平公主在大陳失蹤，不過是幾日間的事，而此刻大澤已重兵壓境，坤傑被判罪抄家，抄出了不少東西，三皇子即日便要歿了，五皇子也因前時傷了大皇子而落罪，陳王多疑，自然不會單放六皇子平安無事，必要牽連。你猜猜距離這場混亂過去還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