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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在一件厚厚的冬日才穿的青色直衣裏,但仍顯得十分幹瘦的方以智,懶洋洋的斜著半邊身子,靠在一堆柔軟的墊子上,胸前擺著的翡翠果盤裏,放著兩串青翠欲滴的西域馬奶葡萄。
方以智在那兩串葡萄裏揀了又揀,挑出一粒最飽滿最翠綠可愛的,精準的扔進了嘴裏,閉了雙目,慢慢的咀嚼著,臉上顯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一粒葡萄吃完,他閉著眼睛朝著外間喊道,“我要餓死了餓死了!我要成為第一個餓死在明月閣的翩翩佳公子了!”聲音極其無賴。
“老天爺若真能餓死你,那可真是我的福氣!”董小宛沒好氣說著,推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笑盈盈的鹿希,小丫鬟將端著一個淡青色的湯盆和幾樣精致小菜,小心的放在了桌子上。
“嘿嘿,有宛妹妹在,斷然不會看著我餓死的。”方以智見來了好吃的,連忙將翡翠果盤放在一邊,迅速起身坐到桌邊,一雙黑眸迫切的盯著湯盆,好像一隻餓了許久的小狗,十分諂媚的問道,“宛妹妹,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
董小宛理也沒理那方家無賴,一邊擺著碗筷,一邊朝著房間另一頭的男人揚聲說道,“湯先生,飯菜做好了,一起來吃吧。”
董小宛自從在秦淮河上有了點兒名氣之後,陳大娘就為她建了一座別致的繡樓,雖然比不上顧眉的眉樓那般大氣豪華,卻小巧玲瓏,十分雅致。
自從在眉樓贏了那個賭,方以智就隔三差五的跑來董小宛的繡樓,依著那賭來董小宛這裏吃私房菜,有時是一個人,大部分時候會約了朋友同來,吃過了飯,若是沒事,便會和朋友在董小宛的繡樓消磨上個一天半天的。
那被董小宛喚做湯先生的,名叫湯若望,和方以智是好友,他是德國來的傳教士,金發碧眼,一把大胡子,身材高大,眼神裏總帶著點孩子般的天真,看不出來多大年紀,但方以智說,他已經三十多歲了。
方以智第一次帶他來明月閣的時候,那夜叉一樣的模樣,還有那一身的黑袍和胸口大大的十字架掛飾,可把董小宛幾個嚇了一跳,慢慢的熟識了一些,才好了。
他聽了董小宛的話,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過來,“董家小娘,今天做了什麼能讓人吃掉舌頭的東西,來獎賞我們的胃?”用詞有些古怪,語調也有些生硬,但吐字清楚,表意明確,有種抑揚頓挫的優雅。
一旁的鹿希眨眨眼睛,狡黠一笑,“湯先生等下就知道了嘛!”
待湯若望在桌邊坐定,鹿希捏住那湯盆的蓋子,神秘的環視一周,然後一把提了起來。
那方以智和湯若望的胃口已經被吊得足足的,蓋子揭開之後,齊齊朝罐子裏看去,一看之下,湯若望的臉上顯出了幾分失望,但仍十分克製的說道,“哦,董家小娘,我十分懷念前天你做的蔥烤鯽魚!”
罐子裏是幾顆小小的翠綠白菜心,分量不大,靜靜的泡在半盆清湯裏,湯水澄澈,微微發黃,十分幹淨。除此之外,一點青菜、蘑菇、胡蘿卜之類的配菜都沒有。看上去就像是拿清水把大白菜給煮了直接端上來的,難怪湯若望這個肉食動物會失望。
方以智卻看得眼前一亮,抽了筷子,挑了一個最嫩的白菜心夾到碗裏,然後滿滿的盛了碗湯,想了想又夾了一個放在一旁的小碟子裏,然後才用那種氣得死人的速度,慢條斯理的咀嚼了起來,一邊露出陶醉的神色一邊說道,“老湯,莫怪我不提醒你啊,這開水白菜可是真正的好東西,你錯過了不要怪我啊。”
湯若望疑惑的看看吃得非常開心的好友,拿了筷子夾了一根白菜心,心想就算難吃,也要給董家小娘一個麵子,白菜麼,即使生吃也不會難吃到哪裏去。
湯若望帶著這樣的心態,將煮的半透的白菜心塞進了嘴裏,誰知這看上去清湯寡水的白菜剛一入口,濃醇又清淡的口感就將他徹底征服了。
“我的上帝!這是伊甸園裏的蘋果!是好吃得能誘惑人犯罪的美味!”湯若望的眼珠子瞪得溜圓,幾口把那白菜吃下肚,又下筷如飛的去湯盆裏夾白菜心,沒幾口又幹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