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們現在不用再挨苦了!我現在也有了一些積蓄,你想要什麼,我買給你啊!”莊筱月熄滅客廳鏽跡斑斑的壁燈,掩上漆皮剝落、吱呀作響的房門,輕快地跳上木床,小狗一樣蜷到媽媽身邊,揚起光潔的臉龐。房間的吸頂燈裏亮著一盞瓦數不高的節能燈泡,燈光煞白而又微弱地映到筱月臉上,青春紅潤慘淡,瑩潔如清水月華。
坐在床邊整理衣服的莊媽媽聽了女兒這句溫柔又略帶興奮的宣言,扭頭望見她清瘦的臉盤上熠熠生輝的青眸,不覺一怔。莊筱月坐直身體,動情地伸出手,輕輕地梳理媽媽的頭發。發絲黑白無序交雜,遠遠看去是一片幹澀的灰。媽媽老了,與嫣然的媽媽同歲,卻宛如隔代。
“媽,我明天帶你去理發店,你去做做頭發吧!你把頭發染染燙燙,肯定比嫣然她媽漂亮!”
莊媽媽默不作聲,酸澀滋味無從話起,隻埋頭繼續疊她的衣服。
“媽,家裏需要裝修一下,家俱也需要換新的。明年我存夠了錢,我們也把家弄得和嫣然她們家一樣漂亮!”
幸福的感覺似乎總是裹藏在艱辛深處!仿佛觸手可及,但是,卻怎麼也夠不到。她的生活,千創百孔,她一直不停地修補、修補,不能奢望能同人家的那樣完滿,至少不要如此殘缺,但是……一滴淚水無聲地滴在整理衣物的手上。莊媽媽不敢抬手去擦臉上的淚痕,怕身畔的筱月從自己的異樣中窺見端倪。她努力地控製自己的情緒,思緒回到了兩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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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癌晚期。”在中心醫院雪白的診室裏麵,一個套著雪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同情地看著她,“我們主任囑咐,你要盡早住院治療,不要太操勞,有什麼心願未了的,盡早去安排……”
有什麼心願未了?
嘔心瀝血,好不容易才把女兒撫成人,不能給她寬裕的生活,自由的人生,現在,還未看她結婚生子,生活有靠……這心願,有這麼容易了麼?
木然地離開醫院大樓,沒有點任何食物,莊媽媽坐在路邊一家肯德基店靠窗的位子上,對著街麵來往穿梭的車輛和行人發呆。房子要留給筱月護她周全,不能變賣。筱月辛苦積攢的錢要讓她留著做嫁妝……但是,自己這病要得到控製,需要很多很多錢……
……算了……得了這種病,遲早都是要死的,活得越久,對筱月的拖累就越久……對!不能因為自己的病再次拖累女兒!自己已經欠她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一個康莊大道、錦繡前程,而今,再不能欠她一個平凡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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瞞著筱月平靜地生活,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對於自己的命,她早就認了,所以,她不哭。但沒想到,女兒對未來的期待,隻輕吐出隻字片語,那遙不可及的幸福,便扯起她的肝腸,寸寸撕碎。
“媽,明天周六,我帶你去購物廣場買衣服吧,你身上的衣服都穿了好多年了!人家嫣然媽每年都添新衣服!”身後,一雙柔弱地手臂溫暖地圈過來,溫熱的臉貼上她微駝的背。
叭嗒,叭嗒,淚水再也不能收回,大滴大滴地跌落下來,先是無聲,繼而抽泣。
“媽!”
莊筱月覺察出異樣,跳起身來,趴在媽媽膝旁,抬頭看見媽媽滿臉淚痕和擰成一團,原本就皺巴巴的臉。
“怎麼啦,媽——!”
莊媽媽壓住慌亂地心緒,重重地說,“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兒怎麼這麼虛榮!你覺得嫣然她們家好是吧,你覺得嫣然她媽好是吧,那你就去他們家,就別叫我媽!”
“媽——!”
莊筱月慌了,手忙腳亂地去拿毛巾幫媽媽擦眼淚。莊媽媽因為百感交集不能掩飾,女兒平白受了自己的氣,又心痛不過來,抽泣得更凶了。
“媽,你別用手,等會眼睛發炎就不好了!……來,我幫你擦!”莊筱月像哄小孩一樣地哄著媽媽。
“媽——”,莊筱月用手輕輕地撫弄媽媽額角的頭發,“你不染頭發也好,這樣,我會記得你為我受的苦,記得時時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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