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西部低地,十年前。

綿延不盡的丘陵並不適合戰馬的培育與生長,同樣的,西部低地也不歡迎戰爭的到來,淡黃色的野花和蔥鬱的草甸夾雜在水池和白發蒼蒼的蘆葦之間,一望而去,清朗的無邊曠野,還有曲折蜿蜒的綿長海岸線,這是所有馬隊,以及過客,對於這片邊疆低地的第一印象。

飽曆風霜的商隊在鈴鐺清脆和樂聲中,慢慢地走在堤道上,似乎還有人在唱著一曲民謠。風車驅動著鄉間的磨坊,一齊吱吱呀呀地響著,還有像染上了彩虹的海洋一樣的花田,這裏,薩格蘭低地,在戰爭開始之前,曾經是一片人間的樂土……

這是諾曼第一次看見真正的駿馬,從唐利叔叔手裏好不容易要來的騎兵彎刀,就像故事裏騎士的寶劍一樣沉重又威武,拉法葉恨不得有一個專門的畫師,記錄下自己這神氣的一幕。

哥哥布森卻沒有這麼興奮,他骨子裏流淌著的,更多的是來自母親那文學世家的血液,曆史學究和口才是他的刀劍,在公學課堂上侃侃而談時,布森的氣度也曾經引起過一場討論。

即使他仍然盯著唐利舅舅身上的製服,也沒有表現出諾曼那樣的亢奮。在將才輩出的莫緹埃-拉法葉家族裏,布森是沉默的少數派,是鷹巢中的一隻信鴿。

“唐利,邊境那邊怎麼樣了?”爺爺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諾曼和布森便像受了驚的梅花鹿一樣,身子一抽,聞聲立正了。這個嚴肅的老將軍即使是對待自己的家人,也容不得怠慢,特別是他的兩個寶貝孫子,他總有著自己愛他們的方式。

“我們趕跑了一支越境的巡邏隊,但是沒有發生交戰。”唐利·拉法葉跨立的站姿也像足了一個曆戰軍人,他本來就是軍人,諾曼喜歡這種感覺,有一種身處行伍的熱血感,對於想象力豐富的十二歲少年來說,尤其如此。

“整個薩格蘭大區的邊境,全仰仗著你們義勇騎兵隊的人了。”老人沉悶的呼氣像極了一句歎息,他被委任為總督以來,國境那邊的薩格森王國便沒有停下過挑釁的步伐,在通向戰爭的獨木橋上一步步地逼近著。

此時的諾曼並不知道這些來自“界外”的事情,在這個十二歲少年的世界裏,似乎就隻有鄉間莊園的馬場,山林獵季的步槍,城裏節日時的煙花,在這個無憂無慮的年紀裏,火藥味是好聞的,代表著快樂的氣味,諾曼享受著帝國最後幾年的和平,直到那一天,軍鼓聲打破了這場漫長的清夢。

……

新的工廠正在城裏建起來,諾曼抱著包裹,跑過了機械聲轟隆作響的建築工地,這才終於回想起來,這個在坊間傳言中即將落地的大戶,就是那間“特許”公司,就是在薩格森王國的貿易體係中,憑借與王室藕斷絲連的關係而幾乎占據商業壟斷地位的財閥梟雄。

作為代表官方的殖民地公司,“特許”正如其名,有著接近自治的特權,自己的軍隊,自己的私有地,在國王的威名下,“特許”幾乎成為了一個獨立的貿易帝國,將觸手蔓延到新大陸和遠東,每一個分公司的主管,都可以活得像一個小國王。

“公爵可不好受了啊……”諾曼繼續加快腳程趕路,這個公司在這裏設立分部,顯然不會是因為國王和董事會貪圖這塊北境之地有多少油水可撈,而是直衝著牽製公爵的權勢而來的。

整日奔波在諾德蘭市裏的諾曼,見證了新大陸北境第一條鐵路軌道的興起,忙碌的工人們將鋼梁搭建成一座巨大的站台,在舊大陸,煤鐵工業的興起已經過去了一番十載年華,在蒸汽這種宛如魔法的科技驅動下,各種龐大的鋼鐵怪物有如被注入了靈魂一般日夜不息地咆哮起來,吞吐著一座又一座落地於城市的活火山。

“特許”公司帶來了公爵所無法帶來的改變,開疆擴土或許他們沒辦法做到,但是他們卻帶來了公爵以一人之力無法承諾也無法兌現的工業時代,隨著礦山的開采,諾德蘭在這一年的時間裏發生著口語相傳所無法描述的改變,當諾曼再一次跑在鵝卵石大道上時,火車的鳴笛聲已經響過了無數次了。

將信封揣進了懷裏,諾曼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成了一個信使,在門衛的白眼中過得既沒有樂趣,也沒有熱情,隻剩下了酒館裏的嘶吼、歌唱和臉紅頰漲維持著一個“活著”的假象。

“同胞!”有一個聲音叫住了諾曼,四處張望之下,似乎周遭隻有自己一個帝國人了,諾曼循著聲音,將視線投到巷弄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