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的黃金時代,已經是幾乎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在蒸汽動力船舶被發明之後,向風島鏈的海盜們失去了他們最後的優勢:速度。
當戰艦吞吐著煙霧從海平麵那端出現時,這個時代已經不再有英雄了。金凱德·斯普倫斯放棄了他的私掠艦,在一個午後,成為了“特許”公司一支護航船隊的艦長,比起凶神惡煞的船長在大洋上掠奪一艘可憐的商船,一個文質彬彬的船長從保護一艘船的行動中獲得的收益,要明顯多得多。
棕櫚樹和朗姆酒變成了煙囪與鍋爐水,又一天離開了碼頭,斯普倫斯看著薩格森王國的王旗飄揚在諾德蘭碼頭的旗杆頂端,這片土地已經易主有一段時日了。
對於海盜和商人來說,這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但是如今斯普倫斯既不是海盜,也不是商人,他看著這麵旗幟,突然可憐起了那個沒落帝國可憐的海軍艦隊——贏得了戰役,輸掉了戰爭。
他認識一個帝國人,鄧肯·珀爾,曾經一起在帝國海軍學院讀書的日子裏,作為留學生的斯普倫斯不止一次地被那個年輕人灌輸著關於先進動力的偉大前景,這次他終於親身體會到了。
在隻持續了一個小時的纏鬥中,斯普倫斯的“金鵲”號護衛艦輕鬆地將一艘雙桅槳帆船打成了數以千計的木屑和碎片,短重炮和新式後膛炮的聲音回蕩在近海的洋麵上——這將是一種前所未見的戰爭方式。
被俘虜的海盜們,將在第二天接受審判,要麼被活生生餓死在鐵籠裏,掛到港灣上,要麼被當眾處以絞刑,還是掛到港灣上——斯普倫斯倒是無所謂,他已經和這些人脫離了幹係了,他這次順道來拜訪自己一貫尊敬的姨媽和她的家人,也是為了告訴他們這個消息,那個嚴厲的姨父一向看不起擔任私掠艦長的自己,現在總該改觀了。
當然,他還是更關心自己的“金鵲”,這是一艘即使算上露天炮位也隻有兩層炮甲板的改裝型護衛艦,在物理學家和數學家們的通力合作下,她被安裝上了一台實驗型的槳輪機,成為薩格森王國的第一艘螺旋槳戰艦。
十八個炮位,這個平庸的數據似乎讓金鵲就像一隻隨時可以被掐死的小廢鳥——事實上卻不是如此,32磅的短重炮,12磅的後膛長炮,經過鍛鐵加強的側舷,這隻小鵲兒即使是對陣上禿鷲,也能將對方活活撕碎,更不用說那逆風也能航行的新式設計。
就連帝國一度引以為傲的明輪巡航艦,在她的麵前,恐怕也要變得黯淡無光,啞然失色了。斯普倫斯滿意地欣賞著金鵲優美的曲線,如果法律允許她將其娶為妻子的話,斯普倫斯也是一萬個樂意的。
或許由於成本原因,王國並沒有批準這種戰艦的量產,反而是財力雄厚的“特許”公司,率先擁有了數艘“金鵲”的孿生姐妹,她們巡航在大洋上,令人生畏的煙柱所到之處,海域都隻有平靜的海風和波浪,大海從這一天起,被“特許”公司收入囊中了。
夕陽讓貿易公司大樓的龐大陰影蓋住了忙碌的港口,柯裏絲塔站在窗戶邊,忙碌的碼頭工人們裝卸著一艘又一艘笨重的貨船,而後,駁船又拖拉著它們離開,帶來新的一支船隊,蒸汽和燒煤的黑煙縈繞在港口上空,如今已經沒有海鷗願意留在這裏了。
烏鴉偶然落在了枝頭,柯裏絲塔每次生病,似乎都能看見它們。柯裏絲塔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去到外麵,擺脫籠中鳥的命運。
和對哥哥的態度不同,那個獨裁官一樣的父親認為遠離塵世的喧囂才是對自己的愛,他甚至不肯承認,自己的女兒並不想要這樣的愛,和母親一樣最終病倒在榻上,終年整日都不得離開房間的生活,柯裏絲塔不想要。
他就隻知道賺錢。柯裏絲塔想道,為母親泡好了一壺紅茶,那個男人以為有了錢就有了一切,卻不知道,在無聲無息的時光流逝中,他的妻子,自己的母親,或許將不久於人世了。
“不要怪他。”母親曾經這麼說過,深陷愛情的盲目讓她沒有像柯裏絲塔一樣看清這個男人的嘴臉,至少柯裏絲塔是這麼認為的。她遺傳了母親的單純,也遺傳了父親的固執。
不知不覺之中,時鍾已經指向了數字八所在的角度,報時的鍾聲也從市政廳的方向傳來,去參加公爵府邸宴會的父親在深夜之前是不會回來的,柯裏絲塔聽見母親的一聲輕歎。
柯裏絲塔願意為了母親去付出自由,這是到如今她也沒有反抗父親的命令逃離這棟大樓的唯一原因,她羨慕外麵的人,在節日時,煙花的盛禮不應該隔著髒兮兮的窗戶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