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3)

女兒一向起得比我晚,通常是我梳洗已畢,她才揉著眼睛醒來,然後是漫長的賴床過程,左哄右勸,軟硬兼施,才使李大小姐勉強豎起尊貴的身子,嫩白精致的小腳鑽進精致的小繡鞋。

今天看來有些棘手,她心情不錯,興致頗高地把被子推成一座小山,站在上麵衝我搖晃著頭,極賦挑逗意味,伴以俏皮的單音節:“咦?呀?”

“別咦了,當心著涼!”一手剛扯過她,顯然是老天爺告訴我預言的準確,隻見她鼻子一抽,一個清脆的噴嚏誕生了。

噴嚏也許一如男人偷腥,有一就有二,沒一會兒,小丫頭的噴嚏數量就已翻了幾倍。

下午,她說渾身沒勁,乖乖跑到床上午睡,這一睡直睡到第三天——發燒了。

大夫來了又去,藥煎完又煎,病中的女兒微微睜開眼,忙握住她滾燙的小手,本以為她會一訴病中之苦或者哭泣,誰知竟輕輕說道:“娘……我想見爹。”睫毛上掛著大滴淚珠,顫巍巍要掉下來。

“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幾乎是斬釘截鐵地。

她眨了眨眼,淚珠隨之滾落,一臉詫色倒意外於我這麼容易答應:“真的?”

恨意像懸在心中的苦汁,裝在囊裏,平時不去觸碰,仿佛根本不存在,偏偏女兒病中這句話刺破了那層薄薄的囊帶,苦汁一下子湧出,蔓延得心裏身裏到處都是。世上有這麼沒天理的事兒嗎,孩子是他的,卻從出生至今沒見過他一麵!販夫走卒的孩子也比我的孩子幸福,而我的孩子哪裏不如人,憑什麼被人如此漠視?李鉦是她爹,她見自己的父親,有何不妥?!

“傻丫頭,答應你的事自然兌現。”十年了,橫在心裏的那道坎,因為女兒一句渴望一下子被鏟平,坦蕩無比:“也確實應該讓爹見見你。”

真是一個解氣的決定。

一個解氣的決定必然伴隨著不小的代價,之後的幾天,我注定要為此頭疼。

確實該讓不負責任的人負起責任來的,好吧,對某些人要求不能過高,退一萬步說,至少也得讓他知道這項責任的存在,好吧,這都沒有問題,問題是,怎麼過去?寒穀關離京不遠也不近,騎快馬一個月,馬車也不過是四五十天,肯定會吃些苦,打雷下雨,風餐露宿,想象不到的鬱悶的意外,前提是,獲得相府中諸位長輩的許可。

不用腳趾頭,用腳趾甲想想,丞相大人和一品夫人也就是公公婆婆都不會同意。

我這人挺隨和,不管你有啥要求,隻要不過分,心裏不痛快我也會勉強配合,但隻要我決定一件事,你痛不痛快就不在我的考慮範疇之內了。我決定偷著走。

臨走,最後一次問女兒:“不後悔?”

“娘,還沒做一件事就想著後悔,這樣不大有出息吧?”她翻眼看我,甚是不滿:“這種話在戰場上說,可是動搖軍心的哦。”

小的不敢,小的惶恐,您高抬貴手別打小的軍棍啊,小小李將軍~~~

徒步來到城郊,雇輛馬車,把孩子裝進去,把自己裝進去,也裝了滿車秋意,朝喝北風晚披寒露,一路奔寒穀關去。

想想也真膽大包天,兩個女人(咳,女兒勉強可以叫做女人,雖然是半個),隻身上路,無依無靠,身邊連個男人也沒有(嚴格來說,車夫大叔算一個),有時半夜趕路,看著外頭密集的黑,覺得自己簡直瘋了。女兒倒比我想象中堅強,吃幹糧,喝苦澀的井水,並無太多怨言,累了就趴在我大腿上打盹,醒來繼續掰著手指頭數日子,清澈的眸子裏全是期待。

李鉦,你若知道女兒對你抱有多大的期望與幻想,會不會多少賞我一點兒薄麵,對我們的出現做出些許歡喜的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