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往昔,這次出行告訴我最多的就是:世界其實很大。
謝知潤扶我下馬,同樣在京郊,距那次“私奔”,已兩個月有餘。在這裏接頭,就在這裏分離吧。
“謝謝你,給我不一樣的人生。”我直視他,真誠的。
“人生?”他細細咀嚼了一會兒,搖頭笑道:“好重的詞,我都要逃了。”
“就知道會是這樣。”我半真半假地垂頭。
“等我。”
我一愣,實在做不到心有靈犀不點就通。
他輕輕一笑,輕得全然不著地,羽緞似的在空中悠蕩:“等我,好嗎?如果我徹底脫得開身,還在這裏,我們閉著眼睛隨便去一個地方,或者幾個地方,永不回來……如果我脫不開,等我。”
這算什麼,預定?
這幾個月,我們走走停停,隨意來去,碰上喜歡的地方,多住一陣,無甚新奇之地,匆匆瞥過,全憑心意,對於一向灑脫的謝知潤來說,也許很平常,但這段時光,對我卻是極重要的。有時候喜歡一種生活,並不一定長久享受下去,體驗無礙於時日長短,體驗過,足矣。新奇的旅途與冒險,僅僅是打開一扇窗,窗外風景獨秀,然而無須跳出去玩味,立於窗前就已神清氣爽回味無窮。
我們親密無間,相處默契,氣氛溫馨……但不足以令我等待。因為那等待,誰都知道很長,長到請求對方等待的人都不知道盡頭。等待是不是大多數人生命的主題,我不清楚,總之不能成為我的。不經曆漫長等待的人,不曉得其中滋味,但凡嚐過,寧死不願從頭再來。
“說句俗氣的告別語,行麼?”謝知潤看我神色,已知結果,早已料到結局的他並不著惱,像是這種場麵已經曆若幹次。
隨便吧,反正費的不是我的力氣。
隻聽他長歎一聲,緩緩地,擲地有聲:“你是我見過,最特別最有魅力的女人,如果我不是謝家的長孫,而謝家也不是世代官宦,我必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從此不留戀花叢,與你終身相伴,不離不棄。”
“好重的離歌,我都要逃了。”嚇得不輕,我還沒考慮到二婚呢,他倒浪子回頭金不換了。還好,沒有換成,明顯作為謝氏之妻,曾經是李相兒媳的我被吐沫淹死的可能性比較大。人老了,比較脆弱,經不起愛情的摧殘。
他不打算放棄家世的得天獨厚,我也無意於做第二個名份殉葬者,相聚是緣,相聚不了,咒罵一番“老天爺太不長眼”“月下老人老年癡呆”揮揮手跺跺腳,算了。世界很大,其實很大。
凡事留點兒回味留點兒遺憾,據說是最佳生存狀態。大多數的愛隻是陪你一陣子,而不是一輩子。
提著五花八門滿世界淘來的寶貝,我踏進李府的大門。
小毓正是瘋長個子的時候,小孩子這個年紀,三天不見都竄得老高,三個月,我發現她都快長到我肩頭了,口中隻剩不停哇哇哇,兩眼放光翻檢我帶回的禮物。這孩子運氣好,首先我和她爹都不矮,這一點上,又隨了他身長八尺的爹,膚色像我,將來不會和他爹一樣黑,哦,他爹身子倒挺白,估計還是後天曬的。
話說他爹,去哪兒了?回來這麼久都沒見人,問下人不是閉口不答狀,就是迷茫無助狀,還是問婆婆吧,她的版本應該比較官方。
婆婆午覺中,連我歸來這等大事,下人也沒敢進屋通報,我說沒事,就在屋外回廊等了一會兒,裏頭醒了讓丫鬟傳話,便進去,離軟榻較遠的地方站住,想想又走近些,又不是做賊,何必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