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漢橫天。
宮漏沉沉。
百花樓的後花園中,遊仙亭閣出奇的寧靜,與方才大堂內的熱鬧喧囂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月光下。
羅本對著前方的白色清影,提高聲音喊道:“杜先生,請您等等。”
那白衣背影略微慢些,卻未停下腳步。
羅本隻恐被他走掉,連忙撒起腿子,一路快跑追上去,邊跑邊喊:“杜先生,等等我,有事情請您幫忙!”
杜夔眉頭微皺,隻覺有一隻小猴子向他衝過來,上氣不接下氣攔在他麵前,清水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地盯著他看。
原來是個虎頭虎腦的小娃兒。
晶瑩剔透的小臉兒,討好的笑容,清脆的聲音:“杜先生好!”
羅本笑吟吟地瞅著杜夔。
他很清瘦,眉頭好像很習慣皺起來,已經有了淺淺的褶紋。他的目光清冷透徹,像是不喜歡別人的打擾。他站在那裏,像一泓潺潺流水,清清雅雅,白白明明。
“杜先生,我是曹操曹公子的小廝,我叫做羅本。”
“不認識。”
“嗬嗬,現在不就認識了嗎?”他笑得純淨無邪。
“走開。”杜夔輕飄飄一句,無喜無悲。
羅本的笑容垮下,暗道果然是塊冰山,沮喪道:“先生可否聽完一言。”
“快說。”
“我可否念首詩。”羅本擠出“慘兮兮”的表情,希望能爭取到他的同情。不過,好像沒什麼用。
杜夔負手而立。
“山光物態弄春輝,莫為輕陰便擬歸。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
是啦,這首《山行留客》正合此情此景,用來駐留杜夔最適合不過。
果然,杜夔聽完後,暗自點頭,看向羅本已不像方才冷漠,淡淡道:“好詩,沒想到孟德許久不見,詩才又有進境。”
羅本撇撇嘴,沒想到杜夔以為這詩是曹操所作,不過他的目的已達到了,便不再計較,他決定單刀直入——
“我家公子請您為他伴曲。”
在古代,青樓小姐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娼妓娼妓,實則指的是兩種身份。
娼字由女、昌兩部分組成,昌的意思是繁華熱鬧,指代街道,因此從字麵理解,娼指的就是站在街上招攬客人的女人,暗指肉體交易的女人。
而妓,它由女與支兩部分組成,乍一看不明所以,可若是將支理解為技的半邊,那就不難理解了,簡單地說就是有技藝的女人。
而能在百花樓的金榜提名的隻能是妓以上的人群。
衛覦有啥才能?可以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因為這些都是儒門入門科目,而羅本認為其最美的一定是舞,而且是劍舞。月旦評上,隻要他舞上一曲來定能吸引眾客目光。隻是,曹操點明了在百花樓舞藝出眾的並不隻有她一人,要拔得頭籌,就必須要出奇招!
讓杜夔為他伴曲!
世人皆知,樂絕杜夔,孤傲清高,絲竹八音向來隻有獨奏,更別說是為人伴和。
如果能說動他,請他幫忙,衛覦就可以趁著他的聲名,成為全場最矚目的亮點。
不過,要說動杜夔是一件萬分困難的事情。
羅本與杜夔站在後花園中。
從大堂方向忽然飄來一陣絲竹之聲,有女子婉轉低回地歌唱,曲意纏綿,撩人心脾。
他知道,雖然離月旦評還有兩日,但百花樓內眾姑娘間的爭才鬥藝、展現才貌的角逐已經開始了。衛粽子肯定在等他的好消息。所以,他必須成功!
他低聲央求:“拜托了,杜先生,為我家公子彈奏一段曲子吧,不用很長,很快就可以結束的!”
“做夢。”他隻留下這一句,繞過他便欲離去。
羅本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道:
“請你答應我!”
羅本情急下出手,罡炁自發,透過衣衫,熨在他右臂的手腕。
杜夔微怔。
然後,袖子鼓蕩開了,將羅本震開,怒道:“放肆!”
“好不好,答應我嘛。”羅本一陣委屈,眼裏泛著水霧,他這回學乖了,將雙手背在身後,不屈不撓地繼續做工作。
杜夔心下一陣煩亂。
他明明已經鬆開手了,為何他還是覺得手腕處火燙燙一片,像是被他留下了烙印。
“那能不能交換下條件,你有什麼願望,曹公子一定可以幫你。”
星光清亮地抖灑下來,羅本笑得像個精靈古怪的彼得潘,好像在鄭重地等待他許願。
“我沒有願望。”
“不可能。每個人都會有心願的。你肯定也會有。”
杜夔冷笑。
“即使有,曹孟德也實現不了。”杜夔眸底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沮喪。
羅本卻察覺到了,狡黠地微笑:“那可不一定。不管人活得多長多短,上天都會給人至少實現一個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