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小板車推到跟前,小孩子們都圍了上去,擠來擠去的,直盯著板車流口水。
陸氏也顧不上摸一把汗扇兩下風,打開其中一個籃子,掀開布拿出些花生幹豆之類的分給他們。小孩們有了吃食,又都呼啦一下散開了去,赤著腳丫子滿田埂地跑。
插秧的人看到“過案”來了,也都從田裏拔著泥出來,在水渠裏隨便衝了衝,說說笑笑地朝板車走來。
陸氏跟姐兒趕緊把車上的幾個籃子上遮的藍布都掀開,這一回的饃饃家裏還真是花了大本錢,昨晚上和麵的時候陸氏還大出血地添了不少白麵進去呢,這會做成蒸熟了,圓圓軟軟的還冒著熱汽兒,讓人看了都忍不住吞口水。
不過,這群插秧的大老爺們的味覺顯然跟他們的不大一樣,都一窩蜂地奔著那不大不小的三罐子去的。罐子上口小下肚大,口上還封著拌著稻草的泥。有些性急的一巴掌拍掉泥,還沒等陸氏把碗遞過去,就掄起酒罐子往嘴裏倒。
板車那一圈圍得嚴嚴實實的,二丫費了好大的勁,才哈赤哈赤地擠到裏麵,陸氏跟姐兒一個拿著一摞碗正挨個地分,另一個既要給大家盛點下酒小菜,又要分饃饃給大夥,還要不時幫著遞遞碗筷,忙得暈乎乎的,臉上直冒汗。
二丫便替阿娘分擔了分饃饃的工作,也不知是大家都回過神來,還是覺得叫個小丫頭片子來分不大好意思,大家都有了秩序,到了最後,也用不著她做什麼,要吃了吃完了都會自己到籃子裏拿一個。
不過這個酒,就沒什麼好謙讓的了。三罐子酒剛一打開,大手小手都往那伸,頭一個剛掄起來要倒,下麵接著的碗就被別人搶了去,剛要喊呢,就看到那人咕嚕咕嚕幾大口就把一碗都幹下了肚。等倒酒的奪回了碗想再倒時,手裏的酒罐子又被人奪了去,氣得那人直罵娘。
二丫在一旁瞪大了眼好奇地看著他們為了一碗酒爭來奪去的,不由吃吃地捂著嘴巴偷笑。可到後來,喝了酒的借著酒興,被搶了酒的大聲嚷嚷,說著說著,更是葷的,素的,生的,熟的,什麼話兒都冒出來了。
不遠處幾個小孩子聽著葷話也不知是啥,還笑嘻嘻地跳著腳拍著手學樣兒,聽得二丫臉都臊紅了,跺著小腳,索性背過身去來一個眼不見為淨。
這本來也算不得啥,可偏巧被斧頭叔瞧見了。斧頭叔一手端著酒碗,一手拿著半隻饃饃,朝板車這邊笑著喊話:“喲,二丫你轉過頭去幹嘛,難不成還真害羞了?哈哈,我們二丫都大姑娘了,知道害羞了呢。”
聽了他的喊話,身邊幾個人都抬起頭來,一看二丫紅撲撲的小臉,連耳朵根都有點發紅,也都跟著起哄笑了起來。
被大夥兒這麼一笑,二丫反倒是不覺得臊了,回過身來,對著斧頭叔笑吟吟地接道:“那叔你紅著臉幹什麼?就不怕嬸嬸尋你不是麼?”
“瞎說什麼哪?喝了酒誰不紅臉?”斧頭叔好笑又好氣,瞪了她一眼權當了事。
誰知二丫卻不領情,無辜地聳了聳肩,又道:“被日頭曬紅的算害羞,那你當然也是羞的唄。”
眾人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比起先前那是絕對的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有一好事的也跟著附和道:“斧頭,你羞什麼羞,一大男人家,就算想中個婆娘也不用紅著張臉吧?怎麼著,怕回家你家婆娘把你的斧頭柄給折斷了?”
“有啥好怕的,斧頭又不止這麼一個斧頭柄。”
“喂,你們……”二丫再次被臊紅了臉,跺著腳一溜煙地跑來了。
這群喝酒的老爺們,誰知道還會說出什麼葷話來!
斧頭幾個看到她突然就這麼跑掉了,都是一頭的霧水,後來突然想起了什麼,都前俯後仰地大笑起來,有幾個更是笑得臉通紅通紅的,比醉了酒還厲害,就差沒把眼淚水給笑出來了。
“這丫頭,還真是……”斧頭一邊笑,一邊搖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吃過了酒,幫忙插秧的男人們顯然興致頭足了很多,一邊侃著大山,互相吹噓著自己婆娘兒子閨女什麼的,一邊挽著褲腿繼續在軟泥水田裏幹活。
不過,有一點倒是挺統一的,那就是大柱家的二丫頭可是個趣人兒。
有些個先前沒聽到的,也都跟旁邊的人打聽了一下,知情的更是把先前的事說得唾沫橫飛,添枝加葉,添油加醋的,說得那叫一個一波三折,繪聲繪色。
最後的結果嘛,一是陸大柱傻笑了一個下午,二是大夥兒一致決定晚上吃“圓滿”飯的時候要好好看看這個被毒日頭曬得害羞了的小姑娘。
“圓滿”飯本來都打算擺在院子裏的,可實在放不下也隻好把一桌搬到了門外。小孩子們就都擠到了外麵,沒有人管著,圍一塊鬧騰得比裏麵劃拳喝酒的還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