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寶十年,早春二月。
東京汴梁城內,陽光照不到的背陰旮旯處,積雪也開始悄然融化,春寒料峭中,十五歲的鄭秀,小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她的胳膊上挎著一個小小的竹籃,上麵蓋著一塊白布,正急匆匆的走著,街麵兩邊是各種各樣的店鋪,路上川流不息的車馬,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鄭秀雖然穿著樸素,那一身布衣仍掩飾不住她的秀美風姿,她隨著人流前行,不時有年輕的男子回頭看她,鄭秀熟視無睹,沒一會兒便拐進了一個地麵坑窪不平的小巷。
小巷的路有些泥濘,盡管鄭秀挑了幹爽的地方走,她的布麵繡鞋仍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泥漬,走出不遠,她在一個大門前停下了,跺了跺鞋子上的爛泥,她隨手推開那扇油漆斑駁的木門,隻聽門軸發出“吱呀”一聲響,鄭秀踏進門,隨即“咣當”一聲門又關上了。
鄭家的院子不大,院子裏除了一個雞欄之外,還有一棵光禿禿的棗樹,鄭秀一眼就看見樹下的木墩上坐著鄭婉,她在病榻上躺了十多天了,今天居然起床了,此刻正坐在木墩上發呆。
鄭秀忙說道:“姐,這大冷的天你怎麼坐到外麵來了?快進屋躺著吧,小心得了傷寒就糟了。”
鄭婉和鄭秀是一母所生的親姊妹,二人相貌很像,都是瓜子臉,白淨的皮膚,不過鄭婉到底大了兩歲,雖然大病初愈麵色不佳,不過身材還是比鄭秀豐滿些,她聞言笑了笑說道:“我剛出來,不過是曬曬太陽透透氣,都在床上躺了這些天了,覺得渾身骨頭疼……”
其實鄭婉身體的病還在其次,這些天之所以躺在床上發呆,最主要的是心病,任誰忽然從一千多年後穿越到大宋朝的一個赤貧之家,都會適應不了,她天天盼望著睡一覺醒來就不在這裏了,可惜這願望沒實現……
鄭婉遲疑著,想起以前從鄭子恒嘴裏探得的消息,總覺得不太可靠,便想著再印證一次,她問道:“秀兒,我記得二弟曾經說,今年是開寶十年,官家是叫趙匡胤,是不是真的?他沒記錯吧?”
“姐!”鄭秀臉上帶著一絲惶急,她壓低了聲音說道:“官家的名諱怎麼可以亂說?這是在家裏,說說也就罷了,在外麵萬萬不可如此。”她想起姐姐一場大病竟然燒壞了腦子,把往事都忘了,便耐著性子解釋道:“姐,二弟已經十二歲了,年紀不小了,這點小事兒他不會記錯的,想當年咱們爹爹活著的時候,可是國子太學正,正九品的官,弟弟從小得爹爹的教誨,現在四書五經都已經讀通了,明年說不定還能考一個秀才回來呢!對了姐,你真的……真的連怎麼繡花都忘了?”
鄭婉有些心虛,她生怕這個精明的二妹看出她是個換芯人,可是不會做針線的事兒想瞞著也瞞不住,是以她早就說了,這會兒也直言不諱道:“我是真的忘了,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不過秀兒,你可以教我……”
鄭秀滿臉憂色,繡花豈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家裏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指望著姊妹倆的繡品?以前姊妹二人的繡品很有名的,賺的錢不僅夠姐弟三個吃用,就是二弟讀書的束脩,也能賺回來,如今姐姐做不得這個了,家裏的田早在父親生病的時候就賣了,母親一時悲慟,竟然也撒手人寰,她去世後留下來的金銀首飾,如今也都當的差不多了,日後的生活可怎麼辦才好?
鄭婉原本訂了親,就等著她孝期一過要成親的,鄭秀早就打算等姐姐嫁給王家二郎之後,肯定會幫襯著娘家,她自己和二弟在這汴梁城也就有了倚靠,哪知道還沒等姐姐過門,那王家二郎竟然不小心從馬背上掉下來摔斷了脖子死了,姐姐就此大病了一場,竟然連往事都忘了……不過這樣也好,要不然她想起王家二郎來,又該難過了。
鄭家共姐弟四個,鄭家長子十多歲的時候生病死了,之後鄭父和鄭母也相繼去世,隻留下姐弟三個,鄭婉的婚事兒還是鄭父活著的時候定下來的,那時候鄭父是正九品的國子太學正,定下婚事的王家是太原王家的分支,也算得上是世家大族,跟他們滎陽鄭家門當戶對,其實他們這個鄭家也是滎陽鄭家的分支,隻是隨著鄭父的死,這個家也徹底的敗落了……
鄭婉不知道妹妹想什麼,她這會兒腦子裏不停地畫圈,消化著得來的信息,那趙匡胤明明隻當了九年皇帝就掛掉了,怎麼會有開寶十年呢?真是太奇怪了,他不是被他的弟弟趙光義害死、並被奪去了皇位嗎?到底哪裏出了錯?難道這個大宋朝跟曆史上的宋朝不一樣了嗎?
鄭婉心中雖然疑惑,卻也不敢多問,生怕露出什麼破綻,反正她現在是個平民身份,誰當皇帝跟她半個銅板的關係也沒有,好在宋朝剛剛建立,以後隻會越來越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