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羽悠和顧源楓趕到醫院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在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中,他們隻看到還未蓋上白布安詳地躺著的葉芊語母親和哭得跟淚人兒似的的葉芊語。
來遲一步,一縷魂魄已入幽冥。
顧源楓凝立不動,憐憫地看著葉芊語,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雙親永離的孩子。
秦羽悠上前一步,無聲地把葉芊語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
有時候,沉默比貿然的撫慰更體貼。傷心時,不是每個人都需要別人的勸慰,但每個人都希望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讓她盡情地哭泣。
葉芊語把臉埋在秦羽悠懷裏,嚎啕大哭。如今的她,已經沒有親人了。這個世界很大,但她今後,隻能孑然一人,孤獨地行走。再沒有溫暖的港灣,能讓疲憊的她停泊休憩。
葉芊語的手緊緊地抓著秦羽悠的禮服,把這件讓無數人驚豔的禮服拽出一道道褶皺,雙眼淌出的淚在禮服上洇開一大塊濕痕。
秦羽悠沒有在意這些,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懷裏的人,如同一個母親,正在安慰無法入眠的孩子。
葉芊語已經哭了很久,幾天來不眠不休的疲憊在秦羽悠懷裏爆發了。她的哭聲漸小,在抽噎了一陣後,沒了什麼動靜。
“沒事吧?”顧源楓著急了。
“噓,小聲點,她睡了。”秦羽悠把身體放柔,任由葉芊語把自己當床。
她看著葉芊語。這個孩子兩眼哭得腫脹,如同兩枚核桃,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透。即使在沉睡,她的身體還略有伏動,偶爾還會哽咽幾聲,似乎把淚水也帶進了夢中。
“她大概很累,我幫你把她搬到床上去吧。”顧源楓想要給葉芊語騰個位置。
“不用了,就這樣吧。她看起來很久沒睡了,你一動,她或許就醒了。”秦羽悠反對顧源楓的意見。她保持這個姿勢坐著,盡量讓葉芊語睡得舒坦些。
看著葉芊語的睡顏,秦羽悠想起了前世,眼中漸漸流露出一絲愛憐。
前世饑荒時,秦家成為了流民,沒有了溫暖的大床,每一夜每一夜都是在避風的牆角裏相擁著入眠,互相依偎,互相取暖。那時候,她就是這樣靠著自己的母親,忍著強烈的饑餓感,掙紮著睡去。
現在的葉芊語,多像那時的她嗬!
顧源楓凝視著已經逝去的人,沒有看到秦羽悠的表情。這時候,隻要一低頭,他就可以看到秦羽悠真正的溫柔。
然而,他沒有。
他看著那張已逝的麵孔。
那張臉,已不再年輕,爬滿了眾多皺紋,不美麗,卻很慈祥。縱然病魔折磨了她幾載歲月,但臨終那一刻,她的臉上,隻餘解脫的安詳。
她一直和死神搶奪時間,終於撐到女兒長大了。她看著女兒在社會中摸爬打滾,學會了各種存活的手段。現在,她成了女兒的累贅,終於可以安心地離去了。
我走後,你會哭泣,會傷心,但漫長的時間能治愈一切傷痛。那時的你,將活得很好。
顧源楓從那張生氣全無的臉上看出了她的心聲,難過如同凝聚的烏雲,沉沉地墜在心中。
偉大的母愛,無私的母愛!
顧源楓想起自小在福利院長大的自己,心中一痛。身為孤兒的他,在記憶之中,從沒有找到過一點母愛的溫暖!
兩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沉默了許久、許久……
“打擾一下,請問你們是死者的親人嗎?我們需要把她運進太平間了。”一個穿著白衣大褂的護士開口詢問。
她的眼中,有些微的同情,但更多的則是淡漠。
醫院位於生與死的交界處,在這裏工作了許久,她們看慣了死亡。死亡能引起她們的悲憫,卻也不多。在她們眼裏,生與死,不過是一場輪回。
“我們不是死者的家屬,這位才是。請容許我們商量一下。”顧源楓最先反應過來,指著秦羽悠懷中的葉芊語。
“好的。”護士很通情達理地給了他們一些時間。
“羽悠,要不現在就把她運進太平間吧?等葉芊語醒來再運,她受不了那一幕的。”顧源楓憂心忡忡。
“不,等她醒了再說!”秦羽悠聲音異常堅決,“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否則一輩子都會後悔!她都經曆過母女的生死離別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親眼目睹母親在麵前蓋上白布運進太平間,對她來說是不是有點殘忍?”顧源楓反駁不了秦羽悠的話,但還是擔心葉芊語受不了。
“一時的殘忍好過一生的悔恨。源楓,她需要麵對這些事,不然,你要她如何單獨麵對莫測的未來?”秦羽悠固執己見。
葉芊語想要走出這場悲傷,就必須先接受自己和母親陰陽永隔的現實。唯有如此,她才能繼續邁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