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笠忍著內心的痛苦和恐懼往前走去,在那裏,有一個缺口,正容得下一人鑽過。
符笠緊湊著走了兩步,忽然,一陣嬰兒的啼哭吸引了他。他不是這節車廂唯一的幸存者。
符笠連忙背緊了背包,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嬰兒似乎也知道有人在找他,啼哭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響亮。順著啼哭聲,符笠在一個女人的懷裏找到他,確切說,是她。
這個女嬰,她的母親用自己的身體當做緩衝拯救了她。就在事故發生的前一刻,她還在吮吸著甘甜的**。而此刻,女嬰的嘴角溢出了鮮血,那是她母親的精血,這一幕有一種詭異的安詳。
符笠微微歎息一聲,在自己的背包裏找到一塊兒布,將女嬰裹在自己的懷中,然後向女嬰的母親鞠了一躬。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女人的臉,她的雙眼微微睜開,嘴唇被鮮血染透,泛著藍色。而她眼睛所視的手臂上,用鮮血寫了一個字,蘭。
是你的名字嗎?
符笠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女嬰。
小蘭。
符笠看著懷中的女嬰,她忽然就不哭了,撲閃著大眼睛,對著符笠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這個年齡階段的笑容是最純真無暇的,在那一個瞬間,符笠忘卻了自己身處災難中,他的眼睛裏,他的心裏全是女嬰小蘭如藍天般透徹純淨的微笑。
符笠輕輕擦去小蘭額頭上殘留的血跡,忽然流出一滴眼淚來。他也不知道這滴眼淚從何而來,要去往何處。
他環抱了女嬰,從缺口鑽出去。
這可能是符笠所遇見的最詭異的災難。他也說不好詭異在什麼地方,總之自己現在身處的地方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身後是傾倒的列車,而身前是一片一眼看不到邊際的森林。從樹的粗細來看,這片森林至少存在了幾百年,可是符笠的記憶中並沒有這樣一片森林。通往昆明的鐵路兩旁隻有兩種景色,一望無際的田野風光,還有高樓大廈的城市森林,然而這一切在這裏並不存在。
幽暗的光從破碎的枝葉中對穿而過,涼風從符笠的褲管和袖口吹入,周圍的氛圍很晦暗,這是符笠再一次確認了自身所處環境之後的感覺,和剛從列車上下來別無二致。
“你還活著?”突然的聲音讓符笠受到了驚嚇。
他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是一個體型偏瘦,麵色蒼白的男子,年齡大概在25-30歲之間。這是他一瞬間得出的判斷。
“我是前麵那節車廂的,事故發生的時候,我正站在連接處抽煙,躲過了一劫。”男子說,“哦,對了,我叫陳克,你可以叫我阿克,或者其他的什麼。”
“阿克?”符笠有些警惕第說。
“是的。”陳克咽了口唾沫。
“事故是怎麼發生的?”
“我也記不太清楚,隻記得列車駛入這片林子沒多久,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發生了側翻,當時我不知道車廂裏麵的情形到底怎麼樣,就從窗戶跳出來了,”陳克深吸一口氣,仿佛他接下來要講的話很恐怖,“我從側倒的那一麵窗戶往裏看,所有人都死了。”
符笠拍了拍陳克的肩膀表示安慰,他說:“你有家人或者朋友在列車上嗎?”
陳克有些慶幸地說:“沒有,我到昆明去談項目,沒帶家人。”
符笠忽然想到,自己醒來的時候,坐在身邊的葉離沒有在座位上。可能是因為當時被撞暈了,所以沒有顧及到葉離,而現在想起來,既然葉離沒有在座位上,他很有可能活下來,那家夥可沒那麼容易死。
符笠問陳克:“阿克,你在抽煙的時候,有沒有看見過一個,瘦瘦高高,戴著一頂漁夫帽的人?”
“沒見過,你朋友?”
“是,除了我,你還見過其他人嗎?”
“有,就你出來之前,還有一個人,身材胖胖的,往林子裏走了,我沒叫住他。”
符笠在回憶,他是否在列車上見過一個胖胖的人,但事實上,胖子有很多,他不知道陳克說的是哪一個。
“算了,我們去車頭那兒看看,如果發生事故的話,那裏應該有一些線索,我叫符笠。”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陳克走在符笠的身後問。
符笠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個,你懷中的孩子……”
聽到這話,符笠忽然轉身,用一種哀怨到極致的眼神看著陳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在內心深處滋生,就像是從某一個幽深的黑夜忽然傳來的一聲尖叫,驚醒了沉睡在寒潭中的人,那一種無法忍受的寒冷從頭頂一直灌倒腳底。這種感覺真實地存在在符笠的內心,再從他的目光中散發至四麵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