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趙廣(1 / 2)

“娘,娘,你醒醒,你快醒醒啊,伯娘已將哥哥賣掉了,你再不醒來,伯娘就要把廣兒也賣掉了,娘你快醒來,醒來給廣兒做主啊娘……”

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把安盈從黑暗中拉出來,入眼,一根黝黑發亮掛滿灰塵的房梁,也不知道搭了多少年,中間不堪負重,已有斷裂的跡象。

安盈一驚坐起,額頭差點磕上房梁,震得陳年黑灰撲簌簌落下。

幼兒哭聲戛然而止,隨即打了個響亮的嗝,緊緊抓住她一手,又哭又笑,“娘醒了,娘活了,我就知道娘不會丟下廣,不會舍得把廣兒賣做戲子,娘,娘。”

安盈木呆呆的把視線挪向幼兒,小小的娃娃腦袋大身子小,嘴巴一咧幾乎能擠沒了腮幫,趴在床沿隻露出一個頭,麵皮蠟黃,眼底發青,營養不良又飽受驚嚇的模樣,壓根看不出具體年紀,黑黝黝的大眼睛裏盛著兩泡淚,趁得黑瞳越發清澄。

安盈腦袋裏空空的,木木的,遲疑了一會,終於是沒忍住,問道,“你,是誰?”

那黑眼裏的眼淚唰的掉了下來,大哭道,“娘你怎麼了?我是趙廣啊,你的小兒子趙廣啊。娘你不要廣兒了嗎?”

安盈被問得噎住,也被哭聲嚇到,然小小的孩子臉色淒惶,嘴唇顫抖,那副被驚到極處的樣子讓安盈下意識回握住他的小手,安慰道,“沒,我……娘是說你……不,是我,我是說,娘怎麼了?”

安盈的語無倫次,讓小小的孩童狐疑的收了眼淚,小大人似的歪頭打量她,便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廣臉色大變,抓著安盈的手,用力到握得安盈感覺到疼。

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晃晃悠悠的進了安盈家的門。

那女人顴骨高聳,兩腮爛紅,臉卻敷得煞白似鬼,嘴巴點成了櫻桃,進門便急巴巴的竹筒倒豆子似的說,“趙廣,你娘沒氣了吧?趕緊收拾收拾,伯娘可是跟顏禧班說好了的,這就送你過去。那顏禧班可是好地方,去了有吃有穿,還能學戲,將來成了角,可別忘了伯娘……哎呀,你怎沒死?!”

安盈直是被氣樂了,這人進門,隻一徑四處打量,這屋子裏窮得隻剩四麵牆,真不知道它有什麼值得覬覦之處。遂字正腔圓,感激的道,“是啊,托……福,沒死成呢,叫您失望了,真對不住!”

女子捂著胸口,瞪大了眼睛,似是被安盈沒死的現實嚇大,又似被安盈話中的諷刺激到,一時竟沒有言語。

還是趙廣,小胸膛急促的起伏了一會,大聲哭道,“你又來騙人,我昨天才去看過哥哥,那班主根本不是人,娘,你救救哥哥,他們把哥哥打得好慘,還不給飯吃啊,我要哥哥跟我回家,那班主卻說,哥哥是被伯娘賣給了戲班的,就是打死了,都跟咱們家沒關係啊,娘!”

抽抽噎噎的幾句話,卻讓安盈拚湊出一個可怕的念想,她不由得正色看向趙廣,說,“廣兒,你給娘好好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前些日子娘病得起不來身,哥哥沒辦法,就去找了村裏的喜婆那惡婦,想求她幫忙,介紹哥哥去真定的富人家做個長工,掙銀子給娘看病,不料伯娘不知從何處得知了消息,居然跟那惡婦勾結,讓那惡婦來家裏跟哥哥說,縣裏的顏禧班要招學徒,教唱戲還給月錢,現在是學徒,一月給一百個大錢,要是學得好,學得快,用不上一年就能成了角,那時候月錢就能漲到三兩,哥哥聽了,便答應去了……”趙廣猛的伸手指向女人鼻尖,厲聲叫道,“誰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她是誆著把哥哥十兩銀子賣給了班主,卻隻讓那惡婦拿來半角銀子給娘,還說那是哥哥的師傅預支給哥哥的半年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