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衝著張宇初施了一禮:“見過張天師。吾兄甚為掛念天師,今令我前來,邀天師下山一晤。”
張宇初點點頭,道:“令兄安好?”
那人歎了一口氣,神色黯然道:“尚能支撐幾日。”
張宇初沉默了一下,深深歎了口氣。他看氣氛有些沉悶,對那人道:“來,雲林,我給你介紹一位小友。這是劉青,字子衿。”又對劉青道,“子衿,這是倪瓚倪大師,號雲林,當今著名的繪畫大師。其兄倪昭奎,今上特賜號玄中文潔真白真人。”
著名的繪畫大師?難怪這麼牛!劉青忙上前施了一禮。
那倪瓚鼻子裏“嗯”了一聲,上下打量了劉青片刻,問道:“劉公子在哪裏進學?”
劉青為了爬山方便,一直穿著短褐。到了這裏每日與老道練武,便也懶得換成深衣。現在見倪瓚那倨傲的樣子,她心裏便有些不喜,見問,淡笑道:“未曾進學。”
倪瓚一聽,麵上維持的那一絲笑容也不見了,對剛才劉青施的那一禮也置若罔聞。
張宇初見了,臉沉了下來,對那倪瓚道:“雲林,子衿於我,亦師亦友,我對她都甚是敬重。”
倪瓚這才勉強對劉青還了一禮,神色間並不見如何恭敬。
劉青兩輩子都是草根,自覺無才無德,人家著名繪畫大師白頭發白胡子一大把,對自己不感冒倒也很正常,因此並不在意。見張宇初不太高興,忙打圓場道:“無妨,無妨。”
此時小廝們已把從外麵抬進來的一套桌椅擦洗了兩遍,延請入座。三人分賓客坐下,劉青很自覺地坐在了倪大師的下首,張宇初看了暗自點頭。轉頭問倪瓚:“這些東西都是雲林從家裏搬來的?”
“是。”倪瓚對張宇初倒恭恭敬敬,“外麵的東西甚是不潔,不堪用。”
哪有這樣說話的?這不是表示鬆穀草堂的東西也不幹淨了?劉青甚是詫異,這倪大師都活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如此不懂人情世故,一句話便把人得罪了?
張宇初像深知倪瓚的這種本性,倒也不生氣。
小廝們忙碌著又搬出一套茶具,等倪瓚帶來的挑夫挑了一擔水進來,倪瓚開始親自烹茶。
他挑了一桶水來用,把水燒開後,先把所有的茶具都燙了一遍。劉青暗暗點頭:這大師還懂溫壺溫杯?
倪瓚行的同樣是點茶,手法也算高超。劉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道不錯。
倪瓚忙完,也開始品茶。誰知他喝了一口,就把茶吐了出來,轉頭對挑夫喊道:“倪淨,過來。”
那倪淨挑完水,正遠遠地站著聽吩咐,此時見主人喊他,忙跑了過來,一臉驚慌。
“路上為什麼換肩?”倪瓚怒道。
“稟老爺,小的不敢換肩。”倪淨額頭直冒汗。
“撒謊!沒換肩,這水怎麼有屁味兒?”
屁味?!劉青忽然覺得,這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古之人不餘欺也。
“稟老爺,小的挑水進門時轉了轉身 ,前後兩隻桶的順序變了,您準是把後麵那桶當成前麵那桶啦。”
“倪、倪大師,這前後兩桶水還有講究?”劉青忍不住要問。
“那是當然。”倪瓚對劉青的問話一臉鄙夷,“前麵那一桶可喝,後麵那桶水有挑夫的屁味兒,隻能用來洗腳!”
老天,劉青知道這裏離汲泉水的地方足有五裏之遙。五裏路你讓人家挑水不換肩?真真是,沒有最有病,隻有更有病!
倪瓚看劉青一臉不讚同,不高興地逼問道:“怎麼,劉公子莫非不讚同?”
一般人自然不會去得罪倪大師,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可同為勞動人民的劉青很生氣,後果很嚴重。當下似笑非笑道:“其實倪大師不知,這屁溶於水中,形成硫化氫水,長期飲用這種水是有益於身體的,它能促進胃腸的蠕動,防止便秘,還能祛痰,據說對慢性支氣管炎也有療效。在下倒建議大師為身體著想,多喝喝後麵那桶水。”她也不管別人聽不懂什麼叫硫化氫,隻想一抒心中悶氣。
“你……”倪大師大約從未受過這種搶白,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好了好了。”張宇初出聲打圓場,“雲林,我明日便與你下山。子衿,一起去?”
“不了,在下還有事要辦,需往杭州一行。”劉青看那潔癖老兒被氣著了,心裏暗笑,但想想人家是嚴重疾病患者,又有些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