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衣心裏如百年老湯般一個勁兒地翻騰的時候,安清悠卻遠沒有那麼多想法。
三房那邊可還等著,等著看自己是不是真能撐得起此次為老太爺壽宴相請賓朋之事。
之前三房老爺已經說過,若是安清悠扛不起這事情,那便把采買購辦的差事讓給她來做,讓三夫人和藍氏搶這個差事。
說起來三房這一對叔父嬸娘,對自己、對長房可真是沒話說。
可越是如此,安清悠就越要把這件事情做成。
有人照顧自然是好的,可是人活著終不能一輩子靠人照顧,隻有真的做到了,才對得起那些曾經照顧自己的人。
陽光明媚,白雲飄揚,蟲啼鳥鳴,又是一天的好清晨,可這一天乃是安清悠答應三房叔嬸做出些事情來證明自己能力的最後一天。
一輛京城中官宦人家女眷常見的馬車,已經悄然停在了安家長房的府門外。
“去京城通判史大人府上!”安清悠輕輕地吩咐著車夫。
自從安清悠暫代掌家之後,這等外出赴宴之事自然是可以憑著自己的想法一言而決。
隻是安清悠對己之律反倒比之前幾次的外出赴宴更為規矩,偶有輕挑起簾子來看看一路上這古代帝都之中的風土人情,那簾縫兒亦都比以前開得小了幾分。
“這等京城府間的宴聚固然是夫人小姐成堆,倒也不過是比平常大戶人家的宴會多些官宦女眷罷了,無外乎人多點兒、規矩多點兒而已。我之前也曾打聽過,這位史通判家裏卻是各色人等都有往來,你倒不用如此的戰戰兢兢,放鬆放鬆便好。”
馬車裏安清悠帶著些許鼓勵的微笑,輕輕地說著話。
這一次安清悠到史通判府上的隨身丫鬟倒是既沒帶青兒、也沒帶成香,帶得反倒是那個之前除了發悶幹活就隻會躲在牆角哭自己命苦的查香。
“是……小姐……”
查香畏畏縮縮地答應了一聲,有點兒像一隻在風雨天被揀回來瑟瑟發抖的流浪小貓。
查香臉上自然是害怕的成分居多,不過眼神中自然也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渴望——畢竟對於她這樣不得不賣身為奴的小姑娘來說,京城通判老爺家的府邸在不久之前還是一個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知道她之前的成長經曆究竟發生過什麼,居然能把一個人壓得如此抑鬱畏縮。不過這孩子的本性倒是不壞,多帶著走走場麵,未必便是個一無是處的之人……”
看著查香眼神裏那份雖然微小還沒有完全泯滅的渴求眼神,安清悠微微一笑,眼神裏還有希望就好,無論古時現世,十四五歲的孩子往往是遭遇批駁最多,受到鼓勵最少的一個群體。
可誰又能說,這些半大孩子一定是不成器的?
天下沒有不好用的人,隻有用不好的人。
安清悠正思忖間,忽然感覺馬車的行進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麵低聲稟道:
“大小姐,通判府到了!”
安清悠點了點頭,撩開簾子剛要下車,卻見史通判府上門口自有一個仆人飛快地跑過來幫著車夫牽馬,另有一個迎客婆子早早地便在下車凳上鋪了絨墊過來伺候著。
這等下人的動作之快完全令安清悠的隨身丫鬟插不上手不說,那迎客婆子更是笑著問候道:
“這位可是安府長房的大小姐?老奴給您請安了……”
安清悠心裏微微吃驚,這史通判家裏的下人還當真有些門道。
自己自幼生長在深府內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之前亦不過是在兩次女眷聚會上露過那麼一小臉兒,如今這人還沒下車,卻被史家府上一個普通的迎客婆子叫出了身份?
“有勞這位媽媽了!還請前頭引路!”
安清悠輕輕地客氣了一句,那迎客婆子自是立即福身,謙虛自道:
“安大小姐這般說可折殺老奴,安大小姐請。”
安清悠微微點頭,便有引路之人帶著她往通判府內走。
這一路行來邊走邊看,史通判府前的前來赴宴的車馬人等,居然又是另一份光景。
安清悠的心中也帶幾分好奇,她自己前兩次參加聚會時所見的風格,要麼是華貴富麗,要麼是典雅精致,而此刻所見所聞,卻又與之前大不相同。
這一場周歲禮的聚宴上所來的賓客中固然有京中官宦,可是更有那些士紳商賈、三教九流。
這邊唱禮的門迎上一句剛喊得一嗓子某某翰林題字恭賀,下一輪卻又見一堆和尚道士聯袂而至,卻不是來做法事,乃是座上賓朋。
“——那史通判雖然隻是個六品,卻是京城裏極為有名的地頭蛇。更何況能夠坐上京城通判這個位子的,又焉能沒有人罩著?這史家府上的聚宴卻……卻是別有一番曆練。如今他家少奶奶既是給你發了帖子,倒是個機會……”
臨來之前,安清悠自是曾和彭嬤嬤私下裏對史通判一家詳詳細細的聊了一通兒,如今這般官宦商賈乃至三教九流混雜在一起的場麵倒是穿越之後所僅見,彭嬤嬤當時的諸般評語不禁又悄然浮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