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睿親王製造感動,下麵人迎合著睿親王一起感動。倒是那邊文妃沒忘了正經事,皺著眉頭道:
“這女子哪裏像個大家出來的秀女……如此一來,安家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睿親王看著下麵的人一派感動狀,忽然閉著眼睛晃動了一下脖子。悠悠地道:
“我剛剛忽然想到,咱們是不是隱忍的太久都成了習慣?是不是都被眼前的選秀給帶歪了道兒?母親之前不是也和那安家的秀女說了麼,回頭要派人去問問安老大人和那安清悠的父親,再定指不指婚嘛!既是如此,索性我親自走一趟,和皇後、蕭家那邊都挑明了,和這安家又何必藏著掖著?倒不知道,那位鐵麵禦史安老大人見到我時,又是什麼表情呢?
文妃登時一愣,一般來說這等重臣之家,即便是選秀指婚,往往也是先打個招呼做個鋪墊。
這是宮裏的慣例,自己便是照著這慣例行事,才有了今天召見安清悠的事情。這條路既然是沒走通,想想其他的法子也無不可。可是知子莫若母,睿親王的樣子,怎麼好像對這條路走不通早有預料一樣?
“他……他隻憑手下人的調查結果,就能看出那安家秀女是個潑辣死硬的性子,難道對今天這結果又不會早就想到?可是他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是刻意想讓我在眾人麵前輸上這不痛不癢的一陣?我……我是你的親娘啊!你這是……這是擔心我搶了你的風頭麼?”
文妃的心裏忽然間心亂如麻,似乎是有點痛,然而更多的居然是源自於某種不知名的恐懼。
天家皇族,人性涼薄本是常事,父兄可殺妻兒可棄,曆朝曆代把自己的母親老太後打入冷宮的更是不知凡幾,最值得依靠和相信的是力量,是地位,是利益,是權勢!
可最後若是連親生母子離著這麼近說話的時候,都得考慮著是不是彼此之間既有合作又有算計,這種日子好像過得有點讓人渾身發冷?
“那女子若真是個命淺福薄的……”文妃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似乎是下意識地不想這兒子聯姻的計劃成功一般。
“不過是托辭罷了,母妃難道是真信?”睿親王鼻子裏哼了一聲,娶個什麼樣子的女人回家,他才不在乎,他隻在乎這個女子會給他帶來什麼。
扭頭看了一眼文妃,忽然間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和藹可親的笑容,就像是一個孝順無比的兒子在寬慰自己的母親一樣,徑自在她耳邊輕柔無比地低聲說道:
“母妃毋須擔心,就算那女子命薄也好命硬也罷,您的兒子卻是天家所生,這命相裏麵……奉天承運!”
不得不說,睿親王對形勢的判斷實際上是非常精準的。自從選秀開始之後,許多人才仿佛赫然發現,一條條之前沒留意到如今卻又顯得越發重要的線索,赫然指向了安家,尤其是安家的那位真正的擎天大樹——左都禦使安翰池安老大人。
隻可惜,睿親王判斷出了開頭,卻未必能判斷出安老太爺後續的動作。
一輩子朝堂爭鬥過來的人,那種對於大形勢的節奏感把握,遠遠不是他這種年輕的政治新星所能比擬,這是用時間堆出來的功夫,是不知多少起起落落見證出來的本事。還沒等他睿親王駕臨安家求親,安老太爺已經先有了動作。
安老太爺坐在自己的家裏,淡一口閑一口地喝著茶,手中卻是隨意地翻看著幾張薄紙。
一雙已經發白的長壽眉毛時而攏起,又時而鬆開,顯然是心中正在不停地盤算著什麼。身邊一個小胖子卻是在執筆做文章,居然竟是安家長房的二少爺安子良。
安清悠進宮選了多少天的秀,安子良就在家裏跟著沈雲衣學了多少天的八股文章。
這位安二少爺之前雖然不著調的名聲在外,但自老太爺的壽宴以來,倒是頗有發奮圖強的架勢,文章水平竟然一天一個突破,連沈雲衣這等新課榜眼也連呼不可思議。
他畢竟是安家的長房長孫,在注重嫡長更具有特殊意義。安老太爺聽聞此事亦是頗為高興,今兒個卻是單獨把他叫了過來,專門兒要看看學問。
“祖父大人,孫兒這一篇時文已經寫就,您給指點一二?”安子良拿起一篇剛寫好的文章,小心翼翼地吹幹了上麵的墨跡遞到了老太爺的手裏。
“這麼快?單說這速度倒是不錯,也夠得上才思敏捷這四個字的標準。嗯……嗯……你這承題之處做得不錯啊!隻是這中股部分寫得太差……”
安老太爺是治經史的大家,若說學問那是十足十泰山北鬥級的人物,隨手點評起安子良這等新手寫的八股文章,那實在是頗有些牛刀殺蚊子的感覺。
“嗯……嗯……孫兒多謝祖父教誨,必當銘記於心……”安子良哼哼唧唧地答應著,語氣裏卻有那麼點兒心不在焉,小眼睛一眨吧一眨吧,眼神盡是向安老太爺那幾張紙上麵的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