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苑裏出來,壽光皇帝下令四方樓的掌事老太監皇甫公公親自護送安家眾人秘密離開。
這等事情四方樓本是做過無數的,一路上自然是滴水不漏,半點風聲也沒跑了出去。
安家的命運似乎在一場驚天之變的大漩渦中還沒分出個頭緒,就又被卷入了更加深不見底的汪洋大海渦之中。
“悠兒!苦了你了!”
回到了安家,安德佑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他這個為人父者一心想給女兒尋得一門好親事,躲沈家、拒皇子、辦招婿茶會,對於安清悠的要求他二話沒有一概幫襯,甚至已經到了有些過分的地步。
可是誰知弄來弄去,自家這個詩書相傳的禮教之家臨到最後,居然還是把親事定在了蕭洛辰這個混世魔王的身上。此刻看著安清悠,安德佑滿臉都是憐惜愧疚之色。
“父親無需自責,陛下要在兵事上倚重蕭家,那蕭洛辰又是陛下為了向北胡用兵悉心培養了十幾年的一代將才。到時候他領兵出征,京城裏自然得有家小扣在陛下手裏作為人質。這本是咱們大梁朝的慣例,蕭家也躲不過去!現在看來,隻怕這蕭洛辰最為惦記的,就是……就是女兒了!”
安清悠的麵孔上依舊是那副漠無表情的樣子,輕輕地道:
“更何況皇上要祖父大人陪他演出一場我大梁內鬥正酣、無暇他故的大戲!咱們這位萬歲爺胸中格局之大,早已經從朝局謀算到了江山,從江山謀算到了塞外。隻怕是早在多年之前,就選準了祖父大人做個一心為公的耿諫孤臣。若是要推出來在整個朝廷裏的文官打擂台,又有誰比祖父大人更加合適?若要讓祖父大人有進無退的效死拚命,還有什麼比給安家和主戰派裏最核心的蕭家結上一門親事更好使?”
安清悠慢慢悠悠地說著話,可心裏也是起伏不擰。
這麼久以來,她努力爭取為自己博得一份稱心婚事,事到臨頭卻發現命運似乎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安家和蕭家的婚事估計在多年以前就是萬歲爺他老人家棋盤上的一步,自己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甚至包括蕭洛辰對自己那不知是愛還是征服的感情,是不是也有這位壽光皇帝刻意安排誘導的功勞?
現實有點殘酷,可是也逼的安清悠暫時放下了感情所帶來的種種羈絆。
一旦咬起牙來昂首直麵,那個理智而又敢作敢為的安清悠仿佛瞬間又回來了。
之前重重的內幕隱情全然不知,自然沒法去想去做,現在信息貫通融會,一絲一縷的分析之間登時清楚無比。
安德佑一臉的錯愕。
他沒想到自家女兒對於這等朝局事勢、帝王謀算竟也有如此天分,難道真應了壽光皇帝那句話,此女若是男子,真該招她入朝做官為朝廷效力了?
安清悠臉上微微地露出一絲苦笑。
現代人的信息流通速度是古人難以想象的,且不說見識與思維方式超越了這個時代的人多少,單是上輩子自己身為資深高級調香師之時,關係良好的名媛貴婦就不知道有多少。
什麼大家族之間的經濟聯姻、政治婚配的事情,在這個圈子裏灌也灌進來了滿滿一耳朵。
那些所謂上流人士玩出來的那些權謀聯係利益糾葛,花樣百出之處甚至遠在這古人之上。
可惜老天給自己的時間還是太少,從穿越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過就是個大半年的時間。若是再能給自己一年半載……
罷了罷了,如今既是躲不開,那便來吧!
這一節卻沒法向其他人說明,安清悠臉上的苦笑之色一閃而過。旁邊一直沉吟穩坐的安老太爺卻忽然開口道: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君要臣死、臣尚且不能不死,又何況是讓我這個糟老頭子出來和群臣打擂台!悠兒這孩子嫁去蕭家,未必就一定是一件壞事。更何況悠兒居然在我們父子之前出現在了西苑,雖說這四方樓神通廣大,但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把老夫的寶貝孫女弄進了皇上別苑,這事兒可也有趣得緊呐!”
安清悠聞言心中微微一震,知道自己是被皇帝擺了一次也好,是被蕭洛辰把算準了心思也罷,終究自己是個應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姑娘家。
私下離家去見一個男子之事其實破綻甚多,瞞得了旁人卻瞞不過自家這位人老成精的老太爺。隻是安清悠抬起頭來,卻見這位祖父大人臉上竟然並無責怪的神色,反而充滿了一種頗為令人玩味的笑意。
“對啊,悠兒,你在那聽雨軒中到底和皇上說了些什麼?怎麼一個轉臉之間,皇上就笑吟吟地心情大好,還收了你做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