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轉瞬即過……
辛家堡裏的風似乎就不曾變過。
永遠是這般的混亂,飄忽不定,一會兒從北,一會兒向西……
氣死風燈搖搖晃晃,燈籠上畫了喜字。門童像是古戲裏的醜角畫了胭脂,醜,卻偏偏讓人發笑。來的賓客都是江湖中人,送上彩禮,在白紙上畫了自己的名號,字多是歪歪扭扭,偏人有氣度又精神。灰,就站在二進的白玉石板地上,掛著永遠不會感到疲憊的笑容,迎著賓客。
“張老哥,您快請。裏麵請,今兒個不醉不歸啊,哈哈哈哈!”
來的人不用找,那誇張極了的笑聲,在十裏之外都能聽到,隻要尋著笑聲,就能見到今天送賀的對象——新郎。
小木頭在邊上哀求道:“少爺,你笑得輕一點,大家夥兒都知道你今天高興,但老這麼笑,小的耳朵快要聽不見了。”
剛滿十六歲的小木頭似乎隻長腦袋不長個兒,頭奇大無比,經常搖晃著腦袋,別人遠遠看來還以為是個孩子呢!
灰抽著空兒,敲了下他的腦袋,笑罵道:“聽不見還叫我笑輕一點,你給我滾一邊去。”
“別,讓堡主見了,非打斷小的雙腿不可。”
“別貧嘴,義父心地善良,哪裏會如此凶殘!”
“那是對你心地善良……”小木頭的腦袋這下挨得就重了,直接低下頭去,差點哭了出來。
多少人羨慕他,能夠認了“梟絕天”辛戎朔為義父,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就連今天的新娘——如果他不是梟絕天的義子,能夠娶到天下第一美女?
劉光田挺著圓鼓鼓的肚子從堂內跑了出來,說道:“小灰,時辰到了,快進去拜堂吧!”
灰摸了摸他的肚子,戲謔地說道:“長春樓的俏姐兒賺你的錢是越來越不容易了。”
“忘了長春樓是誰帶你去的?敢取笑你劉叔了啊!”
灰哈哈大笑著,向內堂走去。
“小木頭,還不跟去?”
“劉爺,小的有句話總想問了,今天是少爺大喜的日子,還請您給小的解解惑。”
劉光田打了個酒嗝,說道:“你少爺身上沒有秘密,盡管問吧。”
“少爺是不是得了什麼病,這笑得也太誇張了?”
“怎麼,這事你不知道?”
小木頭搖了搖腦袋,看了眼少爺和夫人在大堂裏正向堡主跪拜。
“哎,那時候小灰全家都死了,他被救回來之後就沒有笑過。等堡主帶他在家裏人的墳頭祭拜之後,再又找到那些山匪,替他全家報仇雪恨,他還是沒有露過笑容。”劉光田看著聽了入神的小木頭,不知怎麼的聲音也低沉了下去。“但他也沒有哭,從始至終,沒有流過一滴淚,五歲的孩子啊……後來堡主教他武功和道理,有一天就問他‘小灰,義父救了你,給你全家厚葬,還幫你報仇,你該怎麼還義父的恩情?’小灰看著堡主沒有回答。堡主就告訴他,要他笑,從那天開始,往後的日子,都要笑。”
八十桌,堂內堂外,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都在恭賀。西安府周邊綠林道的當家皆來了,這些年打過交道的不在少數,等酒敬完,足足過了一個時辰。
自從義父替陝西布政使賣命,進而攀上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在北方江湖上的聲望如日中天。
灰作為辛家堡未來當家人,梟絕天座下第一高手,有些事避不過去,該喝的酒必須喝,該講的場麵必須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