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玥宸,我忍不住打信封,其中一頁是大爺爺的親筆,筆峰犀利的小楷,似有千軍萬馬,列列旌旗,傳說中的將軍字。他說,當年用兩人帶出來的全部金條投入到港灃實業,曆經四十餘年,公司已頗具規模,然飲水思源,特將本來屬於我爺爺的一部分財產轉讓給他的子孫,林文海5%,林啟東5%,合計10%的股份,但考慮到子女感受及香港與內地法律手續,要待自己百年之後才能物歸原主。信的附件是幾十頁法律文書,全英文的,我根本看不懂。
想知道我此時的心情嗎?堂兄啟光說過,港灃是香港五大貿易公司之一,已在證交所上市,我不清楚那10%的股份等於多少財富,幾千萬?幾億?或是更多?我隻知道自己的眼睛模糊了,爺爺的麵容浮現在眼前,這是他的東西,他留給我們的,可他卻再也看不到了。
一個窮人突然有了一大筆錢時會有什麼感覺?我的體會是兩個字,害怕!幸好宿舍沒人,我趕緊把所有的信件疊好藏到箱子最下層,仔細地鎖緊了。心裏咚咚咚地直跳,怎麼辦?現在該怎麼辦?給父母打電話吧,可家裏沒人接,現在正是上班時間,晚上再打吧。
整個下午我一直魂不守舍,東張西望,生怕別人發現自己有了什麼變化?還好,大家都忙碌著,沒人在意我。好容易磨到晚飯時間,可家裏還是沒有接電話,怎麼了?他們出去玩了嗎?
算了,這事也不急,急也無用,大爺爺身體健朗,長命百歲亦不難。這麼大的事,肯定要回去跟父母好好商量才行,現在還是該幹嘛幹嘛。
眼下就有一件秦哥交待的事還沒做。之前我已用一周時間熟悉了酒店的周邊環境,特意買了幾張不同版本的全港地圖,沒事的時候乘地鐵,打的士,幾乎把港島,九龍轉了個遍,象新界,沙田,元朗等幾個郊區也去了。香港並不大,現在已基本搞清楚,按秦哥的安排今天可以打電話跟周疤子聯係了。
晚上七點鍾,周疤子派小弟開車到酒店外的湯森大道接我,一輛半新不舊香港滿街跑的日本皇冠車。一路上小弟不跟我搭話,神情肅然,隻顧埋頭開車,連我遞去的煙也不抽。大約半小時後,我們來到一個隱秘的私家碼頭,樹林掩抑中“聖瑪麗號”遊艇靜靜地停泊在那裏,金鈚箭頭的外型很是搶眼,通體呈象牙白,皓月下如一顆試圖蟄伏萬丈光芒的夜明珠,利劍般的船頭似可劈開狂風巨浪。好似向人昭示,它不是一條普通的觀光遊艇,而是一頭海上猛獸。
小弟帶我登上遊艇,在一間不大的主艙裏周疤子正自斟自飲,桌上一瓶路易十三,兩支酒杯,三疊小菜。見我進艙,他抬頭對小弟道,“我們開船吧。”
遊艇突突突地低吟著,慢慢駛離碼頭,我瞥一眼窗外,維多利亞灣璀璨的燈光逐漸遠去,應該是往外海在走。
“周哥,我們說話幹嗎要跑這麼大老遠的?”我覺得他把事情搞得太複雜,到湯森酒店來不一樣嗎?上次就是。
“上一批貨被警方查到,現在風聲緊得很,小心為妙。”周哥給我倒了一杯酒。洋酒的味道怪怪的,喝起來沒有白酒醉人,後勁卻大。
“這麼嚴重啊!”我有些後悔了。老實說,如果不是秦哥如此對我,我根本不想摻和進他們的事,走私販賣毒品,在哪個國家都是殺頭之罪啊。上一次幫了秦哥之後,我一直很害怕,幾個月風平浪靜後才放下心來。這一次不知他們又要讓我做什麼?
“秦哥對你很義氣,特別交待了,絕不能拖你下水。你就幫我們傳傳消息就行了,小兄弟,放心,這個犯不了什麼大罪。”周疤子也是個人物,看透了我的心思。“你快把手機關掉,電池也取出來,反正海上也沒人找你。”
“好的。”我本想晚一點再給家裏打電話,他這樣說,我隻得點頭。提起手機,我想起那天晚上的奇怪電話,“周哥,你說怪不怪,手機都有來電顯示的,前幾天我才到香港時接了一個電話卻沒有,隻是一串省略號。”
“有這事兒?”
“不會你打的吧?”
“我沒給你打過電話,秦哥約好了你跟我聯絡的。”
“這樣啊?那就怪了。周哥,為什麼要把電池也取下?”我打開手機背後的蓋子問,那個鬼電話會是哪個神經病打的呢?
“叫你取就取吧,還怕我害你。”
“我不是那意思。”我取下了電池。當時我還不知道其中的奧妙,後來才曉得這樣做是怕被警方利用民用通訊信號跟蹤和監聽可疑人員,隻要你的手機有電有信號,人家就能找得到你。取下電池就沒辦法了。
“你和秦哥都是江都人。”他搖著杯中酒,酒色釅釅,如琥珀之光蕩漾,似問非問。
“周哥不是嗎?我聽你會說江都話的。”我說。
“搞我們這個行當,天天提著腦袋掙錢,得多學些語言,不然很容易被人注意。”他用比較標準的江都話對我說,感覺很像江都某個區縣的方言,聽得我直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