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他們運氣好,禁軍並沒有懷疑他們,尹燈便由商歌帶著,回到了福盛客棧。
還有二日,尹沉便要出現在刑場上了。
刑場離這邊的城門不遠,距離望燈台也不遠,大概是為了中元節之時,超度之便。
聽說聖上為了他逃走一事,又在尹沉身上加了懲罰,懸其頭顱於北城門三月,以示警戒。
最後一點尊嚴,都不肯給。
尹燈隻覺得,從眼中到心中,是滿溢的苦澀。但他不回去,不去再受那流放的刑罰,尹沉,也希望這樣吧?
嗬,他還是盡快離去的好。接下來的盛安京城,必定是皇帝血腥殺戮的戰場。
安內王,不過是個前奏,然而這開頭,預示著皇帝接下來的手段會更加卑劣殘酷。這樣血染的華麗,唯有帝王才做得到。
兩日時間,不短,不長。
第三日午時,尹燈靠在窗戶上。這幾日,他從未出過商歌的庚字號房,商歌倒住進了另一間去。
尹燈倚在窗台上,聽著樓下嘈雜的聲音。他知道,皇榜就在對麵的牆上,而這兩日,那皇榜,更是吸引了眾多百姓。
大意不過是,朝廷風氣敗壞,民間才子不得做官,皆因一些官員及王爺為私欲所迷,犯下數起買官之案,十數年間動搖朝廷根基,本想從輕處置,然此種敗類仍猖狂,故以安內王為始,以正朝廷風氣。
根基?不過是朝中重臣功高震主罷了!
這般作為,自取滅亡而已。
尹燈嘴角早已沒有苦澀的笑容,亦斂起了淚。他不需要。
午時三刻,犯人到。
尹燈雖看不見,卻聽得到底下百姓猛然收斂了些的私語,便知曉是怎麼回事。商歌伏在另一個窗上,將一切看得真切。
淩遲,一刀刀劃在身上,一定很痛吧?
尹燈跌坐在窗台下,心中如一團亂麻。聽說還是聖上開恩,並沒有刮到三千刀。今年中元,他放下的河燈,終是未能祈他父親的願。
不知多久,商歌來喚他,“人走了……”
尹燈的眼中,罕見的透出濃重的哀戚,他努力的站起身,望向刑場,然而仍是一片黑暗,他看不見他父親。
人聲嘈雜,大概北城門,已經懸上了尹沉的頭吧?
尹燈隻覺語塞,心中,被什麼填滿,複又漸漸零落。而後,便是一世的空落。
伸手,怎麼能夠到另一個世界?
他是從北城門出去的,似有一滴溫熱的血滴在他臉上,然而伸手去撫,僅觸到了一滴清淺的淚。下意識的抬頭,所見的仍是一片黑暗。
徐衍一直在刑場附近,更隨著人流來到了北城門。在人群中,隱見依稀熟悉身影,心中有答案,然而他克製著,閉口不語,怕一聲呼喚便害了尹燈。他隻能遙遙望著,看商歌帶著他離開,轉身,作別。
生離死別,終是再要揮別這座城。
也罷!他不會看著一個個人,在這榮華富貴中,葬了命。他忽然開始害怕起夜幕的降臨,那樣的遊魂,他不敢再看。雙目上尹沉予他的布條,早已被扯下。別人要麵對白晝,他獨自棲身黑夜,無人能分擔。
北城門外,是繁華一時空落四季的望燈台,抬頭,眼前恍惚,似乎又看見商歌獻舞的身影。那時,他如何料得到,這般頹唐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