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鐵凝
正因為都是小事，所以才更重要。
韓國的日用品都具有結實、耐用的特點。我觀察他們的廚房用具、衛生間潔具，包括櫥櫃上的一隻拉手，都製作得結實安穩。
一隻煎鍋或一隻抽屜拉手能反映出一個國家的經濟實力、職業道德以及對“標準”的嚴謹意識。我在首爾街上走路，眼前不時會出現一組救火用的應急水龍頭，多為三個一組，幾十厘米高，材料是黃銅。我之所以格外注意到它們，是因為材料是那麼堅實可靠，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它們被擦拭得非常光亮，使你誤認為它們是精美的雕塑。
我想，這便道上的水龍頭可以叫做一個城市的細節吧，這細節所蘊含的情趣是令人起敬的。
吃飯了，我們打開電視，一個頻道正在播放海鮮製作。
一個婦女正在為顧客表演冷拌生蟹。她先把活蟹剁成小塊，盛在大碗裏，澆上海鮮醬油、米酒，再輔以芝麻、辣醬之類，然後直接下手在碗裏攪拌，最後又用手抓起一小塊喂進顧客的嘴裏。
我問旁邊的韓國女孩兒雪子，生蟹為什麼一定要用手去拌？雪子說，韓國的冷拌菜一般都講究直接用手拌，韓國人認為手指本身是有味道、有溫度的，不同的手拌出來的菜有不同的味道。切生魚時則多由男性來切，因為生魚對溫度很敏感，過熱就會失去鮮味，而男性的手溫是低於女性的。
那麼，戴上手套不是更好嗎，又衛生又隔溫？我問雪子。她說戴上手套的手感覺是麻木的，切時心裏沒底，切出的魚片肯定不均勻。這樣想來韓國的冷拌菜其實是融入了皮膚的暖意的。一隻手究竟有多麼獨特的氣味可為菜肴增色，暫且放在一邊不說，但是這種講究的本身便是一種浪漫的變化了。
飯後，雪子不小心把剩菜倒進了可回收的垃圾桶，這下可麻煩死了，她幹脆把那隻垃圾桶扣個底朝天，再從倒出的垃圾裏一點一點往外揀剩菜。要知道，韓國可是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推廣垃圾分類成功的國家之一。
也是正因為都是小事，所以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