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你該不會也任由這芮娃子胡鬧吧?”吳通見吳夫子居然點頭稱是,不由急了。
“族長,芮兒是什麼人,你我還不知道嗎?”吳夫子抬頭看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眼前不有浮現出十二年前吳芮出生時的情景。
秦王政六年(公元前241年)深秋的一個黎明,一陣緊似一陣的嬰兒啼哭,震顫了整個龍山。
在這猶如洪鍾大呂般的啼哭聲中,隻見龍山那綿綿不絕的群嶺眾壑,頓時霞光滿天、異彩紛呈、瑞象頻生,山巔被五彩繽紛的祥雲籠罩得如同仙境,祥雲盤旋了片刻才漸漸迤邐東去,消彌在一望無際的浩瀚碧空之中……
吳厥由吳老太爺和兒子吳申站在院子裏,雙雙喜上眉梢。
自吳王夫差被越王勾踐滅國裹首自縊之後,勾踐念及當年夫差善待之情,不忍誅滅其後,賜公子暨於甬東食邑三百戶,公子暨不受,乘隙帶領妻子兒女翻過婺源嶂公山,來到番邑地界,從此隱姓埋名,以耕讀漁獵為生,世代繁衍,傳到精通醫術的吳申這一代,已是吳王夫差第六世孫。
吳申七十二歲前一直在番陽居住,有一日接到齊國傳書,因為他精通醫道、易學,聲名遠播,德高望重,齊王親自修書請他入齊為官。
吳申當時朗聲大笑:“我已年過七十,如何當此重任?”
說罷丟下齊國使者,轉身走進內堂。
齊國使者代表齊王,見吳申如此狂傲,不由得惱羞成怒,奈何吳申年紀老邁,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樣,當時不好發作,隻氣得跺足而去。
吳申不願為官是有理由的,祖上貴為吳王,雖然時過境遷,至今尚不能公開身世,且自己偌大年紀,在番陽生活悠閑自在,又何必去受那般約束?
但是,吳申知道自己不肯應召為官,必定招來齊王怨懟,拒絕為官之事一旦傳揚開去,必定有許多自視非凡的諸候比學古人“訪賢”,清靜自在的生活從此便將煙消雲散,不如幹脆另擇山川秀美之所隱居。
正好吳申的女婿柘恕托人邀請,便幹脆帶著九旬老父和家人一同來到餘幹龍山,與女兒女婿為鄰。
吳氏家族接連幾代子嗣不豐,到吳申這一代更是人丁稀疏,中年才得一女,嫁予同樣世代行醫且博學多才的柘恕為妻,如今也已經年過四十,生下外孫柘乘、外孫女柘帆。
每天有女婿、女兒照顧起居,外孫、外孫女更是聰慧乖巧,承歡膝下的日子過得十分逍遙。
女兒見父親雖然年過七十,由於心胸恬淡,又精通醫道,常常親自采藥、釀酒,身體十分健康,便勸他納個年輕女子為妾,也好延續香火。
吳申被女兒、老父勸得心煩,便納附近鄉紳之女、三十歲的寡婦梅氏為繼室。
梅氏生得粗手大腳,家務女紅不論粗細都十分稔熟,因為祖上也曾是吳國武將,便有一個尋常女子難得的愛好——研讀史書、兵法,日日陪伴吳申談古論今,感情自是十分融洽。
說起來真有些難以置信,吳申七十五歲上,梅氏有了身孕,伴著五彩祥雲降世的男嬰竟是一胎雙生子。
九十多歲的厥由公喜得老淚縱橫,連聲道:“天眷吳門,不絕其嗣,一胎雙子,必成偉器!為感謝上蒼,老朽以芮命其名,他日為天下百姓衣食圖謀,重振我吳氏王族家風,便全靠此二子了!”
小哥倆被全家視為掌上明珠,剛剛學會走路,吳申便教他們圍棋、兵法,祖孫三代日日聞雞起舞,得空便教習狩獵、農作,將吳氏王族的希望全部傾注在他們身上。
吳芮從小天賦異稟,最喜歡聽爺爺講吳氏先祖的故事,而且善於舉一反三,經常說出一些令博學的祖父瞠目結舌的奇談怪論。
厥由公高壽一百零二歲,臨終前尚念念不忘愛孫,八歲的小吳芮接過爺爺顫抖著手從枕頭底下拿出來的《太衍水圖》,似懂非懂地看著圖上彎彎曲曲的線條,被爺爺鄭重的表情嚇得有些不知所措。
母親梅氏俯身教他,他才說道:“孫兒一定謹記祖父教誨,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振我家風,造福萬民!”
孫兒稚嫩的話音在房間裏回蕩,厥由公這才含笑閉上了雙眼。
第二年,父親吳申帶著滿足的微笑,帶著對嬌妻幼子的不舍,在一個夏天的早晨無疾而終,享年八十四歲。
吳氏出了神童的消息,由此不脛而走,可吳家老太爺和吳申先後故去,留下梅氏和吳芮吳陽兄弟,漸漸的淡出了人們的記憶。
家裏沒有了頂梁柱,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梅氏不得不把吳陽送回了娘家,好歹一日三餐還能吃飽,自己帶著吳芮相依為命。
吳芮天資聰穎的事雖然已經過了幾年,但並不意味這人們真的忘了。
吳夫子看到今日吳芮的膽識,竟然自歎弗如。
吳通身為族長,雖然吃了一驚,仔細一想,吳芮分析的事,居然句句在理,也不由對這個十二歲的少年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