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皺眉,擺擺手放了行。
不過,堇色到底沒見著衛佺,一打聽,才知是府裏出了事。——秦素桐難產,還差點血崩。最終,孩子生下來了,卻不幸是個死胎。
若冰去看她的時候,她就仰麵躺在床上,手邊攥著已完成的百衲衣,睜著眼睛,不說話也不動作。兩頰的豐腴,因連日的憂思迅速消了下去。若冰瞧著心疼,想安慰,可終究還是緘了口。
“他是被人害死的。”靜謐中,秦素桐的聲音因久未說話略顯喑啞,卻平靜地叫人心驚。
“秦姐姐?!”
“他生下來的時候,渾身都是黑的,可憐還是個小世子呢。卿卿,這下他們如願了。”秦素桐忽然笑起來。笑容裏,帶了三分蕭索,七分怨懟。姣好的蒼白的臉,扭曲成一個奇異詭譎的弧度。
若冰被這樣的她駭了一跳:“秦姐姐,你別這樣。你還年輕,孩子,會再有的。”
許是被這話安慰,秦素桐慢慢平靜下來,眉間鬱色逐漸淡去。“是啊,會再有的。”她喃喃著,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歇了?”
若冰點點頭,衝君宸逸作了個“噓”聲。
君宸逸心領神會地退出去:“她怎樣?”
“情緒很不好。——事情怎麼會這樣?”
君宸逸歎了歎:“怪我。太顧著飲食湯藥,卻忽略了她平素用的熏香。——現如今,我在風口浪尖抽身不得,還連累了她。——禦醫說,她恐難再有了……”
“那她——”
“她不知道,我沒告訴她。”君宸逸撫額,疲色盡顯。
若冰想起皇帝的話,想起那一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覺悲從中來。她覺得他們都是劊子手,一麵假惺惺上演父慈子孝兄恭弟親的戲碼,一麵殘忍地淩遲著至親的骨血。
之後君宸逸說了什麼若冰不知道,隻記得自己無意識地點頭,無意識地微笑,然後逃也似地上了馬車。掀開簾子,耳邊是街市的喧囂,她看見滿目琳琅,心卻一片荒蕪。
覺察到若冰低迷的情緒,堇色有意說起剛才見聞:
“小姐,棋盤街多了好些賣麵人兒的。我要了一個,你看看像不像?阿衛說很像。”
“小姐,嚐嚐這個,徐記新出的杏仁酥,阿衛都說好吃。”
“小姐,集市上有廟會社火,那人踩著這麼高的高蹺,不對,是這麼高……”
堇色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一麵獻寶似地將東西一樣一樣拿給她看。瞧著跟前有用沒用快堆成小山的物什,若冰忍俊:“這麼多,不怕把你家阿衛吃窮了?”
堇色紅了臉:“什麼我家阿衛。這是我掏的錢,阿衛買的是這個。”說著,從懷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支包了裏三層外三層的玉簪來。
若冰接過一瞧,故意連連搖頭:“看成色,頂多二錢銀子,還不如我送你的。”
“那不同。”堇色立馬跳出來反對。
若冰見她梗著脖子一臉驕傲,不由起了戲謔之心:“哦,那是怎麼不同?”
堇色語塞:“反正,反正就是不一樣。小姐你明明知道。”
若冰笑意愈深:“是是是,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哪個少女不懷春,改明兒我就給你備嫁妝去。”
“小姐!你淨胡說。”堇色急了,“人家那是,那是有陣子不能過來,給我賠禮的。”
“嗯,順便睹物思人。”
“小姐!”堇色怒極,可偏又說不過她,憋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是真的。大理寺拘了人,五王爺要去審。喏,就是那個前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柳姓采花賊。”
若冰還倒自己聽錯了:“你說,誰?姓柳的?”
堇色點頭:“是啊,還是相府送過去的,怎麼小姐你不知道?”
若冰的腦袋“轟”一聲炸了,莫非真是柳七?的確,柳七偷入相府不是一回兩回,雖說她相信他的身手,可以雲慎遠的老奸巨猾,陰溝裏翻船也不是不可能。況且,她已經幾個月沒見著這廝了。
“調頭,回宸王府。”
堇色被若冰嚇了一跳:“小姐,怎麼了?”
“落了點東西。”
堇色“哦”了一聲,繼而重新端詳起手頭的簪子來,越看越是歡喜。忽的,馬車一頓,布簾打了個旋兒,她隻覺眼前一花,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已覆住了她的唇。
“王妃?”
聽見響動,駕車人緩了韁繩。堇色亦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她的腦中瞬時掠過千般猜測,不料若冰麵無表情扔下一句“沒事,東西找著了,咱回吧”,便往裏一歪,躺下了。而肇事者本人,摸了本書往臉上一蓋,也眯著眼睛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