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又一次想起了小時候,渴望被擁抱的,溫暖。】

冗長的街道,布滿青澀苔蘚的小巷,午後的陽光似乎到這裏就沒了聲息,暗沉沉的,陰冷冷的,街尾小巷。我蜷縮在牆腳,背後濕冷的植物硌著我的背,黏黏的,膩膩的,惡心的讓我全身顫抖。

“野種!沒人要的野種!惡心的東西!!”惡毒的話語出自一個6歲小男孩的口中。滿嘴的食物細渣,似掉非掉的黃色濁液掛在他那聳大的鼻孔上,好不邋遢。旁邊一群小孩跟在他身後,不斷哄鬧著,噓叫著,極力表現著小嘍羅的職責,裝腔作勢。

“我不是野種!我不是!不是!”我漲著通紅的臉叫道。手指甲緊緊地陷入皮膚中,血紅的印子,霎時顯現。

“就是!你是那個不知廉恥的男人的孩子!你是野種!爛傘!大家都知道!”小男孩叫囂著,青紅的脖子仿佛隨著他的話語就要炸開來。旁邊的一群人則哄鬧的更厲害了,嘴裏直喊著:野種!野種!

不,我不是,我才不是什麼野種,我有爸爸媽媽,我有爸爸媽媽,我不是野種,不是,不是,不。。。。。。恐懼就像一雙巨大的鉗子,緊緊的箍住我,抽搐的呼吸著,仿佛隻要一瞬,我就會死亡,從此停止心跳。

從噩夢中驚醒,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背後早已被汗水浸濕,透過微涼的風,冷凍了我的神經。有多少年沒做這個夢了,我以為,自己再不會看見這些,記起這些,肮髒不堪。用雙手捂住臉,我暫時平靜了下來。格子睡得很熟,長長的睫毛隨著呼吸的節奏,一顫一顫的。從月光下看,宛若神明。多麼美好的孩子嗬。

我輕輕爬下床,打開門,出去。頂著一雙赤腳,遊走在客廳,來來回回了幾遍後,我走到飲水機旁,把腦袋伸到開關處,嘴巴大大的張開,對準開口,然後緊緊按住開關,嘩啦啦,冰冷的水猶如脫韁之馬般灌進我的喉嚨深處。咕嚕咕嚕的聲音從我的嘴裏發出,伴著水桶的搖晃聲,在靜謐的客廳裏,回蕩,回蕩。我渴了,我想喝水。

幾分鍾後,我停了下來,肚子裏的飽漲讓我有些許的滿足。望向老太婆的房間,靜靜的,沒有一絲響動。老太婆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總是會在半夜醒來,然後一個人獨自坐在客廳,直到天亮。不知道今晚,為何沒有如此。剛想上樓,卻看見老太婆旁邊那間暗室閃爍著微弱的紅光。那個房間,是老太婆的禁忌,她不準我進去,也不準我問關於那個房間的任何問題,每次我犯忌,她就會狠狠的打我一頓,然後獨自一人進入房間,久久不出。

是誰說過,好奇害死貓。我不是貓,可我想,如果時間可以倒退,我寧願自己從沒進去過,那樣,所有的一切,便不會發生。可惜的是,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如果的事,所以,我進去了,一切,皆如命運般,不可抗拒。

門虛掩著,我輕輕一推,便打開了。暗紅色的燈光下,幾條穿插著的細絲線上,夾滿了灰的,白的,黑的,照片。唯獨沒有彩色。桌上也零零散散的放著照片,黑白的,在暗紅的燈光下,發出久遠的腐朽氣息。

我隨手抽出一張相片,白雪皚皚的背景下,兩個風姿卓卓的男子互擁著,臉上滿足與幸福的表情,無比刺眼。再抽一張,依舊是那兩名男子,其中一名,長發披肩,穿著緊身牛仔和純白襯衣,俊逸的臉龐上,是飛揚的表情。他拉著另外一名男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微閉的眼睛,嘴角揚起的弧度,像夏日裏綻開的花朵。

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麼?那個一臉幸福的男子,那個微笑著的男子,那個,眉眼和我相似的男子,是,誰?我倒退幾步,倚靠在牆麵,頭頂懸掛的照片呼啦啦地跌落下來。就在這時,我看見老太婆驚懼的臉,她說:“小丫,你怎麼——”

我手裏捏著照片,一臉茫然的看著她。她看見地上的照片,然後望向我,眼裏是我看不懂的情緒,她說:“我早就知道,這件事,你遲早會知道的,遲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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