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予茗恍然大悟,一直冷漠寡言的祝長庚為什麼在他接她回來那一天表現的那麼反常。
原來,她是真的要失去他了啊。
“我是說,如果可以,我寧願拿我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也不願自己的幸福交給一個小小的繡球。”顧予茗想起那天夕陽下自己說過的話。
一語成讖。
她的幸福連一個小小的繡球原來都是交付不了,她當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去賭,去賭自己後半生的幸福,去賭祝長庚的專一,可是值得嗎?父親要擔心,公主要擔心,紫珊會不會和她一樣,突遭變故之後擁有悲慘的童年?
她可以為了自己的幸福賭上自己的命,但卻隻能為了大家的命賭上自己的幸福。
“我相信天命,但在那之前,我也願意傾我所能去做人事。”
“這太諷刺了,也太不值了。”
是啊,這太諷刺了,也太不值了。
祝長庚接到顧府下人通知的時候正在向府裏的太保學習使軟鞭,一個不留神太保的鞭子便甩到了祝長庚肩上。這鞭子雖然柔韌,抽在身上卻是比刑棍還要痛上千倍。告訴祝長庚予茗要嫁給姐夫的是公主,現在通知他顧予茗要走的也是公主身邊的雪茶。公主,對那個姑娘,是怎樣的呢?
顧予茗,對公主,又是怎樣的呢?
是不是也和他的愛情一樣,是不是也和手中的軟鞭一樣,慢慢走入你的心,像藤蔓攀上大樹,以為曆盡苦辛終於找到了宿主,輕輕一揮,卻讓你痛的撕心裂肺,一把火,就寸草不生。
他想了很多次他們分別的場景,她是會笑著說再會還是哭著說永別,而現在的她隻是坐在秋千上,臉上木木的什麼表情也沒有。
“顧予茗。”祝長庚在身後躊躇的開了口
顧予茗也不看他,盯著手裏的花說道:“祝長庚,你知道為什麼我要叫你阿庚嗎,我是顧予茗,茶不是就要和水在一起嗎,我叫阿茗,你叫阿庚,湯湯水水這樣子就一輩子都不會分開了。”
祝長庚把手搭在顧予茗肩上,企圖給她一點力量,剛想啟唇安慰她,卻發現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後來我發現自己真傻,小時候被額娘推下水卻還是一樣沒心沒肺,後來以為找到了你就找到了世界,結果你看,瓊花都謝了。”
“我總是以為如果我能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那些不好的事情就會從來沒發生過,我一樣可以活的很幸福。”
“原來,不是這樣的啊。”
顧予茗永遠都記得,祝長庚來看她的那一天,她最喜歡的瓊花謝了。
她俯下身去從腳邊拾起一朵瓊花,鄭重的把它放在祝長庚的手心,努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阿庚,我還是很開心,我還是和長臻姐在一起,我猜,如你所願,我應該也不會孤單了吧。”
顧予茗笑笑:“那癩頭和尚還說什麼我命硬,交運。現在想想飄渺的話果然不能信,果然是來匡我袋子裏那幾點碎銀子的。”
祝長庚轉著手裏的瓊花,仔細端祥著,醞釀著話語:“去了那邊,皇都的天氣不比南州這樣濕潤,冬天甚至比龍城還要冷上三分,要記得多喝水。”
“這個給你。”顧予茗將一坨紙團遞給祝長庚,又拾起一朵瓊花。
這瓊花還開得這樣茂盛,怎麼能,還開得這樣茂盛呢?
她起身換下了祝長庚手上的那一朵:“這朵比較好看。”
“阿庚,事已至此,我別無選擇,可是你一定要很愛很愛嫿秋,我什麼也比不過她,所以能娶到她是你的福分,所以阿,你一定要連我的那一份一起還。”
“這是…什麼邏輯….”
“我不管,”顧予茗賭起氣來,“反正我是肯定會忘了你的,聽說我要嫁的那個什麼沈什麼則是皇城第一少呢,肯定比你帥。”
祝長庚愣神,轉而笑笑:“那就好,那就好。”
顧予茗轉身背對他,忍住哭腔:“你走吧,我要睡覺了,明天我就忘記你了。”
良久,沒有動靜,最後隻聽見背後傳來那熟悉的嗓音,顧予茗想著,這應該不會是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聲音了吧,
那聲音說著:“我也是。”
“阿庚,”顧予茗背對著他,決心最後再問一次,“你能叫我一次我的名字嗎?最後一次,就像我平時叫你那樣。”她沒有轉身,突然感覺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可以肆無忌憚追著阿庚滿南州城跑的小女孩了。
她摸著自己的頭發,是啊,她已經及笄了。
“這些青絲就可以全部攏起來。”
“顧家的大小姐馬上就要作新嫁娘了。”
為一個人,卻不是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