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故事到這裏,似乎就該結束了。
我,尤嘉,莊辰,我們三個人像是演了一場冗長又沉悶的默劇,曲終人散,各自天涯。
我終究沒有嫁給莊辰,11月21日,那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一個人,穿著纏著白紗的禮服,長發在風裏飛成哀切的姿態,在偌大的飛機場裏,抬起頭,就看見一架載著尤嘉的飛機,起飛,升空,然後消失不見。
尤嘉,去了美國,在我訂婚的那一天,一個人,離開。
他走的時候,陽光燦爛,秋高氣爽的天,校園裏的香樟樹好像一夜之間就枯去了,死去了,憔悴的耷拉著零星的葉子。
香樟樹在哭,我看得見。
因為香樟樹的眼淚,落盡了我的眼裏,我的眼淚融進白色的小禮服裏,一點一點化開,我的心疼痛欲碎。
我媽告訴我,那一年我和莊辰第一次出去約會的時候,那個星光滿天的夏夜,尤嘉在我家樓下等了一夜。
我媽說,那孩子就站在樓下那盞路燈下,低著頭沉默著不說話,我媽勸他回去,他不肯走,說,阿姨,我等小墨回來。我媽說,小墨喜歡的是莊辰,尤嘉,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有你的人生,小墨以後有她自己的路要走,這麼多年了,你放了你自己也放了小墨好不好?
我媽說,她一直都知道尤嘉喜歡我,一直都知道。
她說,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比尤嘉還好的孩子,莊辰都比不上尤嘉。
我說,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呢,我抬手指尖滑過眼淚,明明心裏疼的厲害,竟然哭不出眼淚了。
尤嘉比你小三歲,誰知道以後他萬一遇見了比你還好的女孩子呢,莊辰什麼都好,家世人才,你嫁了莊辰我能放心些,尤嘉,畢竟太小了些。
我隻希望我的女兒嫁得好些。
從小到大我都是淚腺特別發達的女孩子,我特別喜歡哭,我一哭尤嘉就沒轍,什麼都順著我,然後就養成了這個壞習慣,隻要我哭,尤嘉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我,可是如今,那個見不得我哭的男孩子都走了,我還哭給誰看呢。
莊辰的戒指我終究沒有戴上,他看著我沉默,他說,小墨,其實我知道尤嘉喜歡你,我笑,我說全世界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知道呢,我真壞呢,莊辰,明明……明明從小就知道的,我真壞呢,嗓子哽的厲害,破碎的連對不起都說不出來,莊辰抱抱我,還是那樣溫暖,那麼小墨,你,還願意嫁給我麼?
我終於嚎啕大哭,多麼溫柔的男子,從來連責備我都不曾有一句,到如今,竟然還問我,還願意嫁給他麼?
可是莊辰,我已經再也不能站在你身邊了,我心裏的人漸漸的眉目清晰起來,他不是你,他是尤嘉,在我的心裏一直鮮活的人原來是尤嘉,可是我自己竟然從來都沒有發現。
尤嘉去了美國,三年了,再也沒有回來。
斷斷續續的聽見他的消息,最近取得了國際經濟與貿易專業碩士學位,又有一篇論文獲獎了,聽說領的獎學金是他們學校最高的,聽說又瘦了好多,媽說尤嘉媽媽打電話來說謝謝他們這麼多年的照顧,那孩子到了美國連牛排都不吃呢,天天吃蔬菜沙拉。
我媽再有意無意說給我聽。
三年後的我,沉寂的可怕,穿長裙,卻不是刻意為誰,安分守己的工作,留柔軟的長發,隻是在遇見好的男孩子,心如止水罷了。
我已經遇到過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從此以後,除了他,有誰還能住進我心裏呢。
三年,我的抽屜裏堆了滿滿的積雪一樣潔白厚重的信。
那是我寫的,八百三十一封沒有地址沒有郵寄出去的信。一封一封慢慢的落滿塵埃,然後漸漸泛黃。
第一封信。
尤嘉:今天是你走的第三天,我和莊辰沒有訂成婚,我逃婚了,我終於做了一回逃婚新娘,我估計我是嫁不出去了,算了,我們別吵了,大不了,我讓你娶我好了。
第十二封信。
尤嘉:今天下雪了,沒有想到吧,我們這座城市竟然下雪了,早上起來,想給你打電話喊你去堆雪人的,可是電話沒有打通,我才想起來,你已經去了美國……
第五十六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