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世事皎如煙,不得青絲綰(1 / 2)

下來幾日,也就教著景兒,時而也幫著夥計們搬凳擦桌。隻是對晚娘,多少還是冷淡了的。

聰慧如晚娘,是感覺到了我有意的疏遠,見我時,也怕大家無語尷尬,倒是先找了些理由離開。每每見得晚娘強作笑靨地離去,心裏很是不忍,可梗著的感覺總是無法拔除幹淨。若要我戴著麵具去與晚娘談笑,倒不如保持著這番狀態好些。

一夜入夢,恍惚見得爹娘斬首,兄弟血灑黃土,小妹蒼白無言,突爾晚娘拈花離去,子庭隻淡笑,子檀一身紅血……

一個激靈坐直在床上,眼前還依稀閃過夢中的情境,顫抖著把手舉至唇邊,一口咬住。好怕,真的很害怕。怕一朝我被朝廷發覺,便命歸黃泉。也怕晚娘他們一步一步離開了我,難以想象所有人離我而去,我會如何癲狂。更怕的是,我會連累到他人,無辜被我傷害牽連,才是我最不安的。

直至舌尖傳來血的腥甜,才緩緩放開了口,手上的牙印在夜色中泛著紅光。

不能哭,不能軟弱!這裏已沒有了自己可以依靠的人事了,隻有我一個。家族的冤屈,隻有自己可以洗淨;還在的人,就要盡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前麵的路,容不下一個軟弱的我,必須要更強,必須……

想著,也曉得今晚是無心睡眠的了,隻起身用床頭的水清了手中的殘血,絲絲的痛意在傷口處蔓延。

呆看著水盆中映出的月影,清冷如眸。側身仰望了窗外明月,不覺腳步移到了窗台處。

“冰簟銀床夢不成,碧天如水夜雲輕。 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口中輕輕吟出前日於書中見得的詩句,略是恐擾了夜色清寧。

(注:“冰簟”句選自溫庭筠的《瑤瑟怨》)

“夜飲東坡醒複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穀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忽聽得樓下傳來一樣落寞的音調,隻探身向下望去。

(注:“夜飲”句選自蘇軾的《臨江仙·夜歸臨皋》

“晚娘?”我驚呼。晚娘正抬著頭對著我淺笑,可無奈覺得那笑寂寥,她道:“閑兒好興致,吟起前人詩,姐姐也不過是湊了個熱鬧罷了。”見我未回,又笑了一聲,道:“夜晚寒氣重,閑兒回去歇息吧。我也要回房了。”說罷,便轉身進去。

唇還未啟,就不見了晚娘身影。嗯,是想要挽留的。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穀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嘴邊重複了晚娘口中的詩句。

現下的我,已經不是為自己而活了,又怎麼去忘卻營營?那些功名利祿對我而言,甚至比不過雲煙,若不是家恨情仇,哪裏會邁足官場?我是不可能與前人那般“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這庭院有的隻是枝椏勾勒,進入了,便難以抽身離去。

大致會有一日能倚一江春水,悠然離去罷!

正思於此,聽見門外有壓抑著的腳步聲靠近,是晚娘麼?先前她說,會回房的。

忙著跑過去,一把拉開門:“姐姐!”

話一出口,我呆愣住了,隻保持著拉開門的姿勢,不曉得動彈一二。

的確,我沒猜錯,門口的確是晚娘,隻是她身旁跟著的是子庭。

這……怎麼我就想不到呢?女子本以輕柔為美,何況如晚娘這般尊貴不凡之人,即便是如往常也是細微的聲音,壓抑下來更是輕淡得無處聽得。而我在思慮時都能聽見的腳步聲,怎麼可能是晚娘呢?

心裏不也不僅僅是如此的懊惱,還有的是,驚慌!

現下,我衣著散亂倒也遮掩了未束起的胸,一番言辭也是可以蒙混過去的,可偏偏我頭發未梳,隻散落下來。若強說這不過是男子的發式,又有誰信呢?

我雖心喜子庭,但又未曾深交,何況他予我不過是淡笑的情分,自然是不如晚娘的,我怎麼能不害怕他知曉……

“子庭,你先在這呆會,可別去了哪。”晚娘把我身前的衣服收緊了些,一邊對子庭說,一邊擠著我進房去,隨著關上了房門。

晚娘進到我房後,點著了燈,蹙了眉坐在床邊。我不曉得她想怎樣,我隻知,若子庭不能守住這秘密,我寧願親手殺了他。這想法初湧到我腦中時,自己是寒顫了一下的,可即便是細想了,也隻能如此。

抿著嘴,也坐到了床邊。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