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車廂裏人很少。我從車廂一端往另一端走,想找個合適的座位。在一個左右、對麵都沒人的空位上,我停下了腳步,因為我看見桌子上有半瓶可樂。車開動了,座位上就我一個人。我直盯著這半瓶可樂,不時向車廂兩端看著。沒人過來!看來這半瓶可樂肯定是已下車的人留下的。又等了幾分鍾,依然沒有人過來,我便拿起那半瓶可樂,猛地喝了一口,隨即又"撲"的一聲吐了出來。這東西有一股藥味,這就是我第一次喝可樂的感覺。
一位中年女士從車廂的另一端向我走來,衝著我微笑,然後坐在我的對麵。"這可樂是她的嗎?"我心裏想著,臉漲得通紅,羞愧讓我無地自容。"這、這……可樂……"我結結巴巴地準備向她道歉。可女士卻接過了我的話,從容地對我說:"這可樂隻能越喝越渴,你上車怎麼帶這個?帶瓶礦泉水比這強多了。不過也難怪,你們年輕人就愛喝這個。唉!車上的人真少,我坐的那邊沒幾個人,和你聊會兒天行嗎?"
我於是釋然,緊張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從她的話語中可以看出,這可樂不是她的。我笑著點了點頭,歡迎她到這裏坐。女士便天南海北地和我聊了起來,她知道我考上了市裏的重點高中後,說了一大堆鼓勵我的話。我就拿著那半瓶可樂一邊品,一邊和她聊,竟然感覺這可樂越來越好喝。
不知不覺間,車又到一站,女士站起身,伸手從衣帽鉤上摘下了一頂白色的帽子,跟我說聲"再見",便下了車。我這時才想到,她不是說是從別的座位上過來坐的嗎?可帽子怎麼掛在這邊呢?突然又想起剛才聊天時,女士說的一句話"好好學習,什麼都會有的",莫非這可樂是……對,肯定是她的!
我急忙將頭伸向窗外,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
列車緩緩地開動了,一股暖流滲透了我的全身。那一刻,淚水在我眼眶裏直打轉,我知道是因為感動。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初嚐可樂的味道我會漸漸地忘卻,但這位曾經默默地相助,給我這個窮孩子以尊重,小心地嗬護著我的自尊、鼓勵我成長的女士,我肯定會記她一輩子!因為,在我生命的長河裏她曾給我搭過一座橋。
有些事情不去揭破,隻是為保護對方的自尊心,不讓它受傷,謊言的編造也隻為免除對方的尷尬。即使是陌生的人,默默中,也可以以這種方式來體恤他人,在彼此的心靈之間搭建一座互通的橋梁。
至今我也認為化學老師是不完美的,在他身上有很多性格上的缺陷。但當年在我的生活陷入困境的時候,他用一種特殊而溫情的方式拯救了我。不單單是關懷和鼓勵,而是在我的生命中注入了一種信念和勇氣。
別人的需要
在一節"思想品德"課上,我向孩子們講了知識的重要性,告訴他們知識是世界上最為寶貴的東西。然後對孩子們說:"假設老師這裏有很多你們需要的知識,現在老師讓你們用自己所擁有的最心愛的東西和老師交換,你們願意拿什麼交換知識呢?"孩子們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開始回答我的問題。有的說要用變形金剛換,有的說要用畫冊跟我換……當輪到一個大眼睛小女孩時,她囁嚅著說:"老師,我隻有幾個蝴蝶結,你不會喜歡的。但我願意用自己的眼睛和你換。教美術的王老師說,我的眼睛是全班最大的,也是最漂亮的。"
我奇怪地問她:"你為什麼想到用眼睛和老師換呢,老師也有眼睛啊。"她想了一下說:"如果你換上我的眼睛,就不用戴眼鏡了,也就不用老是用布擦鏡片了。"刹那間,我被深深地感動了,一股暖流湧遍全身。當時正是冬天,因為室內外的溫差較大,在教室裏上課,眼鏡一會兒就被蒙上一層霧氣,隻好不停地摘下來用手擦。這一小小的細節,卻被這個小女孩記在了心裏。順路,久而久之,我便成了他的義務接送員。他總是會在那個路段等著我。許多時候,我想在學校裏多待一會兒,但一想到他可能在路口等我,我就急急地騎上車去載他。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他的家境似乎有所好轉,他也買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而且是上海產的"永久"牌。我想我們會成為最好的朋友,但事實上並非如此,自從他有了那輛"永久"牌的自行車後,他就開始嘲笑我那28英寸的"海獅"牌自行車是如何的難看,他的神情常常是鄙夷的。
那個時候我對他極是討厭,認為"忘恩負義"這個詞說的就是他了。但現在來思考同學林的變化,我卻不這樣認為,也許我的幫助可能對他造成了某種傷害,他把我每周載他回家,看作是我對他的一種施舍。我幫了他,卻沒有幫助他的心靈。這事對我的刺激很大,現在讓我幫助一個人,我總是十分忐忑不安,不知這樣助人會不會傷害對方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