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觀覽廳內隻有魯魯修一人孤獨地站在台前俯瞰著璀璨的星空,失去了陽光照耀的現在,似乎連最微小的星光也變得顯眼了。
“殿下,”身後傳來了潘多拉愈加恭敬的聲音,“或者說現在我稱您為陛下會比較合適?”
“你該知道,我不是為了權力才這麼做。”背對著可能是世間唯一一個理解自己的人魯魯修深深地歎了口氣,“過來說話,同謀者之間沒有身份區別,尤其在瓜分戰利品的時候。”
“是。”潘多拉微微點頭走近,伸手斜倚在了觀景台的欄杆上,兩人之間的站位保持了一段微妙的距離,既看不出疏隔,又讓人一下就能明白兩人身份有別。
“終於走到這一步了,心裏有什麼感覺?”靜靜地等待對方站定,魯魯修主動問道。
“這個嘛……”潘多拉稍微停頓了一會,“以前我不信神,現在倒是有點相信了。”
“哦?”魯魯修投過感興趣的目光。
“小細節可能和新約上那些繚亂的場麵不一樣,不過人類的未來確實為它所預言了,羔羊揭起了毀滅舊世界的印記,瘟疫、戰爭、饑荒、死亡將統治地上,而那些追隨您的意誌為您所青睞的人,最終將擺脫苦痛的試煉前往應許之地。”援引著新約聖經中的啟示錄章節,潘多拉感慨道。
“說得我好像是神一樣。”靜聽完潘多拉隱晦的禮讚,魯魯修麵露苦笑。
“這正是我以前不信神的原因,如果像您這樣的人類都能完成神才會籌謀的業績,信仰神又有什麼必要呢?既然人能夠達成神的偉業,轉而去信仰看得見摸得著的人豈不是更為方便?”潘多拉笑著予以反問。
“很遺憾地,我既不喜歡神,更不喜歡被人當作神去崇拜。”魯魯修遺憾地搖搖頭,“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能為自己的未來做選擇而非去相信什麼冥冥中的天意。這樣的權力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就像我們的羔羊沒有選擇留在新世界為王而是留在了舊世界的廢墟上一樣,這樣能自行做出決定的人才稱之為人,他們不需要神明的指引。至於其它的,不過是放棄了自己為人權利的人偶罷了,讓我去做這樣一群人偶的神就意味著他們放棄的苦痛要由我這個所謂的神明來承擔,我自認胸中沒有太多仁慈,也不想接下這樣窩囊的神位。”
“羔羊……和我一樣您說的是李靜雲麼,他雖然是做出了他自己的選擇,可他的選擇都是您引導的結果啊。”潘多拉似乎不怎麼認同魯魯修的看法。
“不過是人與人之間為了貫徹自己目標而爭鬥的勝負結果罷了,他之於我隻是差別在智慧和眼界上,我倆的智慧高下我不會妄言,隻能說是著眼點不同,而眼界嘛……那是生來環境塑造的,真若計較勝負也不該是單獨把我們兩人拿出來比較。”魯魯修客觀地分析著潘多拉的例子,語氣全然不想一個即將摘取果實的勝者而是台隻有冰冷邏輯的計算機器。
“您真的很執著於自己的人類身份呢。”潘多拉感慨著,語氣裏雜糅著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既然生而為人,自然要以人的身份自傲,而且……”魯魯修說著忽然深深吸了口氣,平日裏安穩的聲線頓時變得雄渾起來,“不要小瞧人類了!確實如你所說瘟疫、戰爭、饑荒和死亡都會降臨到留下的人頭上,我卻相信他們有一天會挺過那些災難重新站在我們麵前的,那時候的他們可能要比逃避到世外桃源的我們更加強大,我們要從現在開始就做好麵對他們怒火的準備。”
“這麼說來,公女殿下的行動果然是……”突然被訓斥了的潘多拉愕然地看著魯魯修。
“沒錯,確實就是我授意的,伊麗莎白自己有她的打算沒錯,但我不會就因為她是我的女兒而讓她肆意妄為。”魯魯修點頭確認了潘多拉的猜測。
“您為何要……”潘多拉看向對方的目光裏充滿了不解,“您不惜背負罵名和風險所做的這一切不就是為了斷絕普通人和能力者之間的孽緣麼,為什麼又刻意留下仇恨的種子?”
“仇恨是我們的本性,哪裏是那麼容易切斷的?”魯魯修歎息著搖了搖頭,“就算徹底滅絕一方斷絕了舊的仇恨,新的仇恨也會在勝者自己心中孳生分裂,這個世界中隻要有人存在,仇恨就不會被徹底撲滅,溫室中積累的仇恨反而更加醜陋。我的所作所為充其量隻能算是暫時隔絕開兩方讓所有人都有時間去思索屬於自己那份仇恨的意義而已,不然的話,我們遲早會用比我今日所做更殘酷的方式把我們自己毀滅掉。”